現在回想起來,少女也不覺麵紅耳赤,就是這句話,還有那張俏皮的臉龐、動人心弦的眼睛讓自己從此萬劫不複。
“你不講理,問你叫什麼名字呢,你不向我道歉還數說我的不是!”少女紅著臉抗議道。
“卡依倫·齊齊·裳提·安諾多尼米!”
“是嗎?齊齊·裳提·安諾多尼米先生,您的馬衝撞了我,把我的裙子弄臟了,你是不是要……”少女還沒有說完,騎士就伸出一隻強有力的臂膀,把少女連同籃子裡的花朵一起抱上馬。
少女發出一聲驚呼,嚇得不知所措,羞紅的顏色幾乎可以把蘋果似的臉給撐破;可是街道兩旁的人歡呼起來,幾個流浪漢甚至還吹起了口哨。
騎士一邊把少女抓得牢牢的,一邊微笑著向歡呼的人致意;馬兒撒開雙蹄,在午後暖風的熏陶下,儘力地奔馳。就這樣,少女閉上雙眼,被騎士載到了充滿了青草香氣的草地上;他故意靠近少女,儘力吸一口氣,問道“好香啊!那麼您叫什麼名字,美麗的小姐?”
少女瞪著眼前這個有些可惡的男人,遲疑地說“沙奈朵……”
“好美的名字!”騎士先下馬,再伸手抱下捧著花籃的少女,“名字和花一樣美,你的人當然要比花兒美上百倍。”
“那麼現在,齊齊·裳提·安諾多尼米先生,您應該向我道歉了,你的馬兒弄臟了我的新裙子!”
“嘿嘿……”齊齊·裳提·安諾多尼米騎士狡猾地笑了下,“那麼,美麗的小姐,請問您今年幾歲了?”
“十六歲;您要向我道歉……”就在少女撅起嘴巴,表示嚴重抗議的時候,雙手帶著花香的騎士把少女抱起,輕輕地吻了沙奈朵的額頭,才把驚魂未定的少女放在地上。
“哈哈,我今年二十歲,劍堡的齊齊·裳提·安諾多尼米,是費倫多省的騎士,再會了!”齊齊·裳提·安諾多尼米騎士跨上戰馬,衝她露出年輕男人固有的迷人的微笑,“沙奈朵小姐,今天我隻能用這個來給你道歉,抱歉了……”說完,回頭一揚馬鞭,整個身影很快就縮小在飛塵中。漸漸的,騎士就變成一個黑點,消失了。
“那天,你給了我那麼一個道歉就走了,我希望下一次再碰上的時候,一定要好好教訓你!”沙奈朵低頭輕輕地吻了齊齊·裳提·安諾多尼米的前額,“現在,我把這個道歉還給你,你在天上知道嗎?”
溫暖的午風卷起稻穀的香氣,隨著一陣旋風似的快馬,這陣香氣旋到了一個穀堆前停下了;騎士翻身下馬,變法術似地把一件純白的裙子放在正在剝穀殼的少女麵前,“沙奈朵小姐,卡依倫齊齊·裳提·安諾多尼米騎士向您道歉……嗯,這件裙子是不是合您的心意?”
“你送給我的?”沙奈朵站起來,周圍的同伴發出驚訝的低呼,但是年輕的姑娘還是矜持地不敢去碰那裙子那裙子樣式真是可愛,穿上一定很漂亮。
“是送給你的,接受嗎?”齊齊·裳提·安諾多尼米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是您弄臟我的裙子,理所當然您要賠給我一條更漂亮的,不是嗎?”沙奈朵淘氣的眼珠子沒有盯著裙子,而是瞧著騎士。
“是的!”齊齊·裳提·安諾多尼米抱起沙奈朵,不顧小夥伴的起哄,當眾地親吻了一下沙奈朵,吹了一聲口哨,又向那清新碧綠的草地奔去。蝴蝶在草叢間舞蹈,蜜蜂在花朵間歌唱,涼風送爽,騎士的膝頭坐著可愛的少女,一切如幻如畫。
時間就在那一刻定格了,少女閉上雙眼,任自己的火燙的臉貼在騎士的臉上,從前是那麼的溫馨,那麼的美妙,我似乎快樂地伸手就可以抓住幸福。突然騎士的臉一點一點的,變得冰涼了……四年的等待,等來的卻是一具情人的屍體,少女的淚腺幾乎枯竭,聲音也漸漸地嘶啞了,疲憊、內疚、悔恨、傷心、無望,各種思緒襲上心頭,揪心的痛楚使她整個人顫抖起來;內心苦水上泛,在心房處蔓延,灰白的苦思如果交織的蛛網一樣捆住她的身心。終於,他在淚水和嘶啞的抽泣中睡著了,她頭枕著愛人的胸甲,在淚海中在悲愴的呢喃中睡著了。也許睡著了就會忘記了,也許睡著了,就能在夢境裡遇到活生生的故人,也許夢境是傷心人最好的休息場所。
“齊齊·裳提·安諾多尼米……齊齊·裳提·安諾多尼米……”這是什麼?是歌聲,一定是歌聲,是他曾經唱給我聽得歌謠。天變黑了,怎麼會變黑了……我明明還在那青色的草地上,周圍還有蝴蝶在飛舞,怎麼突然之間變得這麼黑,又這麼冷了?天啊!這是什麼地方,齊齊·裳提·安諾多尼米,齊齊·裳提·安諾多尼米,你乾嘛站在那裡不動啊,快回來,快回來……你說過要摘朵回來給我的,回來……回來啊……
………………
科西嘉穆薩王朝第二百十一年的春天,就在科西嘉新王希裡安菲托生日的那一天午夜,大陸上最凶蠻的聖馬力諾人對大陸中部的科西嘉發動了侵略戰爭。戰爭進行到第五天的時候,雙方之間仇讎似的屠殺已經犧牲掉了將近一萬名士兵的生命了,鮮血將城牆塗成了暗紅的顏色,護城河裡堆積的屍體已經溢出了河岸,大片汪洋似的血漿上漂浮著殘破的旗幟。整個王都戰區的上空浮動著血腥味道,竟也在早春時節引出了幼小的蒼蠅在飛舞。
雙方的廝殺像天平一樣互相傾斜,但是似乎是上天在嘲笑雙方的殘忍和愚昧,在戰鬥即將結束之際,總會把天平重歸平衡。科西嘉一方麵是在等待著死亡,但是另一方麵他們卻義無返顧地抵抗死亡,這使得聖馬力諾人舉步為艱,同樣也使戰爭去製造更多的死亡。如果戰鬥不能一邊倒地結束,那麼雙方的士兵都會對血腥的廝殺感到疑惑,從中產生的厭戰情緒將會把軍隊推入死亡的地步。隻有不斷的勝利才能養活一支強大的軍隊,勝利是軍隊最大的糧食,長於廝殺的聖馬力諾人明白這個道理,他們隻有把勝利貫徹到底,才能在科西嘉這塊異族的土地上活下去。
“國王已經下了決心,請齊露賽布布將軍務必在今天拿下王都城!”聖馬力諾人營寨外,一隊一隊的士兵在不斷集結,黑壓壓的軍隊前方立著一位挺拔的年輕人,他正恭敬地對一位年長的軍人說道。年長的將軍微笑地看著自己的下屬,這個英俊的小夥子從三年前就跟著自己,南征北戰,雖然沒有獨立帶兵出征的資曆,但是團長齊露賽布布相信他的能力不會輸於那些隻會誇耀武力的將軍。齊露賽布布歎了一口氣,伸出手拍了拍年輕人寬厚的臂膀,說道“王都城不會堅持太久了,科西嘉人已經一百多年沒有見過鮮血的顏色,他們的軍隊在我們的長矛下不過是一群穿衣服的嬰兒。”齊露賽布布抬起滿是皺紋但是神情剛毅的臉“我會立即叫他們死心的!”
這時侍從跑了過來,齊露賽布布朝後隊大聲吼道“把那幾個落網的科西嘉騎士的頭顱用長矛挑起來!”齊露賽布布揮了揮手,侍從領命去傳達命令。齊露賽布布向自己年輕的下屬說道“你要明白,貝優妮塔,打擊敵人的信心,和在戰場上殺傷敵人一樣重要。”年輕人躬身道“貝優妮塔記住了。”
天空的顏色開始變換了,早晨乳白色的雲朵現在完全變成了不吉祥的鳥的羽毛的色彩,遙遠的天邊似乎要傳來天雷的怒吼,天地之間的空氣顯得沉悶,煩躁的氣氛縈繞在陣地上,士兵的力量似乎是被積蓄在這空氣之中,隻待一聲驚雷,就可以完全爆發了。
貝優妮塔吸了一口氣,朝自己的上司敬了一個軍禮,翻身上馬,奔馳到陣前;他揮揮手,身後轉出幾個聖馬力諾人,手中擎著長矛,矛尖上赫然是劍堡騎士的頭顱。此時,年輕的軍人並沒有在看敵人的笑話,反而他陷入另一種境地的沉思假如我是科西嘉人,我該怎麼辦?怎麼辦,似乎是沒有辦法了,貝優妮塔苦笑著,“但願敵人能給自己和齊露賽布布將軍一個意外。”
王都城池上的科西嘉人在看清長矛上的傑作之後立即陷入了一種無序的恐慌中,每個人在心裡都在默默叨念著“完了,我們是等不到國王的救兵了。”必死的恐懼在士兵的胸腔內鼓臊,當士兵們麵麵相覷的時候,每個人都可以看見對方胸膛內那快速跳躍的心臟,都可以聽到對方那快速跳躍的心臟的每一次搏動。和聖馬力諾人的戰鬥已經有兩天了,但是,每一次勝利之後,帶給士兵的不是勝利的喜悅,而是下一次死亡的威脅,在沉悶空氣和城外囂張的鼓臊下,一些士兵開始哭泣了。“告訴那些大人們,我不想死,我要回家,回鄉下去!”士兵喊道,這種情緒一旦開始,整個軍隊將會被吞噬在絕望的泥沼中。
“住口!”將軍破口大罵,“你們這些懦夫,你們摸摸自己的良心看,看自己是不是對得起下麵那些身首異處的戰士們!他們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我們的生存,看看你們自己,怯弱的像一隻綿羊,你們要是不想死,就應該把長矛戳進聖馬力諾人的胸膛,用那些狂信者的死來成全你們的生!”
就在城牆上掀起一陣混亂的旋風的時候,貝優妮塔帶領的騎士隊開始行動了。
“兩人一組,排成二列縱隊,從東門起,繞北門,到西門,把科西嘉人射成刺蝟!”貝優妮塔飛奔到陣前,舉手高呼,聖馬力諾騎士們發出興奮的回應,狼嚎般夾雜著戰馬的嘶鳴,在科西嘉人的耳膜裡回響。
大地上開始震動了,塵土飛揚,有節奏的悶響在戰場上每個人的神經裡傳遞著;隨著一聲“殺——”,羽箭“簌簌——簌簌——”地如烏雲一樣,鋪天蓋地而來。城牆上的咒罵聲夾著慘叫聲,此起彼伏,在城牆上編織起一曲死亡的交響樂。不斷有科西嘉士兵從城頭掉落,落入那早已積滿屍體的護城河上,焦黑的土地上又有鮮紅的血在曼延。
“還擊,讓王都成為他們的恥辱柱,把他們的屍體釘在上麵!”科西嘉人的飛矢在空隙中向聖馬力諾人進行還擊,不過,零零落落的羽箭在半空與聖馬力諾人的箭陣一碰,就顯得單薄和可憐。“抬起頭來還擊,彆害怕,如果膽小的就趁早鑽到你們女人的裙子下麵,免得在那些狂信者前麵丟我們的臉!”指揮官看到自己軍隊的攻擊如此不成氣候,不由得罵罵咧咧。
貝優妮塔奔馳到西門的時候,回首望望那殘破的城牆,心裡叨念著今天是否真的能如期打開王都城門;就在他遲疑的時候,傳令兵在遠處大聲呼喊“奔射!奔射!”奔射就是方才聖馬力諾人表演的戰鬥技術,聖馬力諾人善弓馬,一邊騎馬一邊射箭是他們的拿手好戲。齊露賽布布在戰鬥開始的一天裡見識到科西嘉人不凡的箭陣,於是便發明出用騎射手來代替步弩手的想法。箭如飛蝗一般撲向城頭,而城下的士兵卻籍著馬匹快速地移動;城頭上的科西嘉人用盾牌支起的屏障在箭雨的摧擊下搖搖欲墜,幾乎沒有辦法反擊。
奔射雖然浪費箭矢,但效果卻很好,從王都城頭上又掉落了一百多具科西嘉士兵的屍體,而真正的死亡人數或許會更多。在貝優妮塔最後一圈奔射結束的時候,城下聖馬力諾人的簡易弩炮已經架設完備了;遠在步兵本陣的齊露賽布布也翻身上馬,驅馳到弩炮陣前,右手一揮“攻擊!”
巨木做成的弩炮在工兵揮斧斬斷機信後,發出“梆”的一聲巨響,一根粗大的原木便飛向城池。大地似乎也微微顫抖了,緊接著,還沒等士兵們看清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另外十幾根大木頭也已經激射而出,沉悶的撞擊聲在大地上傳遞著,給予交戰雙方無形的震撼。
“科西嘉人是懦弱的鼴鼠,我們攻擊地越猛烈,他們的地洞就打地越深!”聖馬力諾人都這樣咒罵著,他們憎恨龜縮在城池裡的科西嘉人,那種沒臉皮的行為給聖馬力諾人不小的傷亡,使得聖馬力諾人每次铩羽而歸之後都無可奈何地咬牙切齒。今天能夠不用撲到城頭上就能讓科西嘉人嘗到自己前幾天的憤恨,聖馬力諾人的心裡不由出了一口氣。
弩炮把城牆戳出了十幾個大窟窿,不斷有磚屑細砂從窟窿裡掉落,王都的堅固程度遠比不上首都西索迪亞,在聖馬力諾人野蠻的攻勢下,顯得有些勉強了。弩炮攻擊結束後,齊露賽布布示意步兵們做好戰鬥準備,但是卻沒有大手一揮,讓他們蜂擁而上;科西嘉人還有力氣,得讓他們再忙活一陣,必須讓他們找不到出手規律,才能打敗他們。他給傳令兵一個命令要求今天帶隊的貝優妮塔再發動一輪奔射。傳令兵跑去之後,大約擠一桶奶的功夫,聖馬力諾人那令人聞風喪膽的騎士又如虎狼一樣,疾馳到王都城下,密密麻麻的毒蝗般的箭矢像豪雨一樣潑在城頭上。科西嘉士兵原來積蓄了一口惡氣要發泄在下一階段出場的白刃戰中,但是等來的不是敵人的士兵,卻是索命的箭矢。慌亂之下,有些士兵甚至都來不及舉起殘破不堪的盾牌,“叮叮當當”的一陣死亡交響樂之後,城頭上痛苦的呻吟開始蔓延了。
“殺啊——”騎士隊前腳剛離開戰場,渴望勝利的聖馬力諾步兵踩著血泥向王都城池進發。
“梆!梆!”雲梯結實地靠在城牆上,下方螻蟻一樣的聖馬力諾人開始登梯了。
“還擊!”科西嘉軍官怒吼聲方歇,科西嘉的拓木弓發出一陣清脆的響動,一枝枝箭矢帶著複仇的快感投向城下的敵人。雙方的羽箭帶著火星在戰場上交織著,呼嘯的聲音此起彼伏,身上插著羽箭的屍體不斷積累在各自的陣地上。當第一個聖馬力諾人登上城池的時候,他一刀將一名科西嘉士兵砍倒,血腥的武器還未來得及投向第二個目標,自己卻被一支羽箭正中胸口,連帶著把後麵的同伴也跌落到城下那被焚毀的雲梯的灰燼中。科西嘉人端來滾燙的油鍋,趁著聖馬力諾人還在雲梯下集結的空隙,奮力地潑下去;聖馬力諾人的戰陣中發出一聲聲淒慘的吼叫,被滾油淋到的人在地上痛苦地掙紮,他們的上司果斷用長劍切入他們的咽喉,結束他們的痛苦,餘下的士兵舉起盾牌,爭著爬上雲梯。
聖馬力諾人作戰毫不畏死,湧上城頭的士兵越來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