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出自東宮,自然心高氣傲,見有人來此,招呼都不打一個,便要往裡邊兒走,趾高氣揚的走過去,想把人攆出去,看一眼女官遞過去的令牌與隨從在側的禁軍,霎時間就軟了。
張氏臉上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潮紅,顧不得彆人神態言語,進門之後,便扯了個仆婦過來“那小娼婦何在?!”
那仆婦見門外侍從都不曾攔這群人,便知道事情有變,不敢推諉,隻低聲道“夫人這會兒正在吟風閣歇息。”
“夫人?!我呸,她算個什麼醃臢東西,也配稱呼夫人!”
張氏見這宅院風景秀麗,富貴之氣隱約,再想起埋骨黃泉的胞弟,心下氣怒非常,暴跳如雷道“還不帶我去見她!”
仆婦見她氣焰如此囂張,又無人敢攔,也不敢抵抗,低眉順眼的到了吟風閣,往前一指,小聲道“便在那裡邊了。”
張氏抬眼去看,便見這樓閣前假山林立,小橋流水,輕柔如蝶翼的緋色輕紗隨風飄蕩,幽雅而又宜人。
她心裡不禁湧上一股悲憤,三兩下撥開守在外邊兒的女婢,大步往內中去。
阮梨正歪在貴妃榻上,吩咐女婢出去看看情況,卻見一個四十上下的枯瘦婦人忽的闖了進來,雙目如鷹隼一般,死死的盯著她看。
她心頭一跳,喝道“哪來的瘋婆子?還不快退出去!”
李元毓眼裡的嫵媚嬌憨,到張氏眼裡,卻變成了賣弄風騷,阮梨紅潤可人的豐腴麵龐,也成了她此刻形容枯槁的最佳映襯。
張氏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三步並作兩步撲過去,抬手一巴掌扇在阮梨臉上。
阮梨痛呼一聲,嬌嫩麵頰上霎時間便顯現出一個巴掌印來,連發髻都給打歪了。
她在山寨裡的時候,過的是千金小姐的生活,到了李元毓身邊,那就更不用說了,幾時受過這等委屈。
“來人,還不快把這個瘋子……”
話說到一半,阮梨的聲音便戛然而止,吟風閣外走進了十幾人,為首者宮裝打扮,發髻上簪了幾枝白玉蘭,氣度矜雅,儀容不凡,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張氏跟瘋了似的,一下接一下打在她身上,阮梨原本還伸手阻擋,現下被那女子一看,卻連反抗的氣力都沒有了。
明明都是女人,她身上絲綢明珠也遠比那宮裝女子貴重,隻是真的麵對麵相見時,她卻忽然有些自慚形穢,覺得自己輸了。
形容瘋癲的張氏被人暫且拉開了,阮梨勉強整理了衣衫,強撐著站起身,叫自己不要輸陣“你,你便是太子妃嗎?”
她聲音有些顫抖,維持著自己的尊嚴,倔強道“我與三郎真心相愛,我絕不會離開他!”
女官淡淡看著她,道“太子妃娘娘是什麼身份,豈會踏足賤地,見你這樣的粗使奴婢?”
“再則,沒人教過你規矩嗎?對待貴人,豈能你你我我的稱呼!”她臉上笑意一斂,道“掌嘴!”
幾個掌罰的嬤嬤聞言,便挽起衣袖,走上前去,阮梨勃然變色,怒道“你們敢!如若對我動手,三郎絕對不會饒恕你們的!”
“我們是奉了皇後娘娘之名前來,太子殿下若有不滿,皇後娘娘那兒自有說法,”女官雲淡風輕的說了一句,聲音忽的一厲“打!”
阮梨不想自己把李元毓都搬出來了,卻沒有任何用處,下意識轉身想跑,卻被兩個嬤嬤按住肩膀,動彈不得,下一瞬,粗糲的巴掌就甩到了臉上。
接連二十個巴掌打過去,阮梨的唇角已經溢出血來,兩頰更是腫脹異常,血絲繃顯,全然沒法兒看了。
女官示意停手,兩個嬤嬤將她鬆開,阮梨自己卻再站不住,兩腿一軟,倒在了地上,目光憤恨的瞪著她們。
“阮梨,你是山匪罪民之後,原本就是該問罪的,能入了太子殿下的眼,隨從侍奉,是你的福氣,但你真是好大膽子,居然妄想以妾充妻,做起正房娘子的夢了!”
女官將皇後口諭宣讀完,冷冷道“皇後娘娘說了,賞你三十杖,叫你清楚自己的定位,還有——”
她一指阮梨身邊想偷偷溜出去報信,搬李元毓前來相救的女婢,譏誚道“到了這個時候,就彆耍這些小聰明了,你想見太子殿下?可以,挨完了這三十杖,咱們即刻進宮,皇後娘娘已經傳了太子殿下過去,有的是說話的時候!”
阮梨原本還懷抱著一絲希望,想著先拖下去,叫人去請李元毓來,不想直接就被人戳破,心下又是惱恨,又是委屈。
她忍不住哭了,眼淚打在臉上,酸澀的痛“我是太子殿下的人,你們沒資格動我!等三郎來了,我叫他把你們統統打死!”
女官隻是冷笑“我拭目以待。”
兩個嬤嬤近前去抓她,便要將她按倒在長凳上,張氏拍掌大笑,狀若瘋癲,看起來恨不能自己去掄棍子。
阮梨滿心驚懼的被人按住,渾身都在哆嗦,腦海裡忽的閃現一個念頭,忙尖叫道“你們不能這麼對我!我有身孕了!”
女官聽得眉頭微蹙,張氏臉色也有些變了。
她上下打量阮梨幾眼,花白的頭發隨之一晃,狐疑的說“什麼時候的事?”
“快兩個月了,”阮梨胡亂扯了個謊,強撐著道“這是三郎的孩子,是皇子皇孫,誰敢動我?!”
張氏已經有三個孫兒在,哪裡還會在乎一個還沒出生、不辨男女的,尤其孩子的母親,又是殺死她胞弟的仇人之女。
“你父親死去三月,你身孕卻不到兩個月?”
張氏神情譏誚,走到阮梨身前去,輕蔑的啐了一口,道“下賤東西!”
阮梨原本因希望而迸顯出幾分漲紅的麵頰,霎時間慘白下去。
張氏惡狠狠的瞪著她,兩手叉腰,恨聲道“皇家容不下這樣丟人現眼的事情,更容不下這樣的孽胎!出了事兒我擔著,太子殿下若是要問罪,便來殺我好了!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