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兩輛馬車已經停到門前。吳策道“王大俠請。”王連依先上了車。吳策吩咐了車夫,兩輛馬車揚鞭而去。
馬車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這才到了地方,王連依下了馬車,卻見遠處燈火通明,眼前卻還是一團漆黑。正猶豫間,吳策道“前麵便是秦淮河了。那裡哪怕是半夜也是人聲鼎沸,熙熙攘攘,馬車反而不便,請王大俠上轎。
王連依果然發現不遠處的四抬大轎,道“我以為隻有女子出嫁時才坐這等轎子。”吳策道“王大俠宅心仁厚,體恤勞苦。卻不知若不如此,必被這這小姐看不起,反而難見一麵。”王連依道“她們本也是苦命之人。”吳策道“王大俠所言極是。”
二人分彆上了轎子,隻轉過一個彎,眼前之景色煥然一新。
街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唱曲兒的、說書的、打把勢賣藝的,還有不少從未見過的稀奇古怪的技藝。不時傳出陣陣的叫好聲。行人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勾肩搭背、前後簇擁,前後奔走的孩子手裡還拿著糖人、麵人等,滿麵紅光。完全看不出天下已然大亂。
不遠處的河中笙歌處處,槳聲輕柔,燈影朦朧,似乎風中水裡都有脂粉香氣,風光旖旎、煙水正茂。船上不時傳來陣陣歌聲,盈盈笑語,不飲已有微醺之意。
轎子抬到岸邊的一處碼頭,剛剛落轎,早有個船夫上前迎道“相公應該就是王連依王大俠吧。”王連依應了一聲。船夫道“這邊請。”
王連依和吳策上了船。吳策道“秦淮八豔這般人物,一般早早便上了自己的花坊,免得圍觀之人過多。打擾了客人的雅興。”
王連依道“她們倒比大戶人家的小姐架子還大。”吳策道“王大俠此言不錯。”
船夫蕩開小船,不多時便在一艘花坊前停下,隻見這花坊極大,長有三丈,寬也有一丈,船頭雕梁畫棟,甚為精美。船篷乃是紗窗,上麵繡著各色花朵,五顏六色,繽紛瑰麗。
花朵之上,是一闕詞,名曰《金明池·詠寒柳》
有悵寒潮,無情殘照,正是蕭蕭南浦。更吹起,霜條孤影,還記得,舊時飛絮。況晚來,煙浪斜陽,見行客,特地瘦腰如舞。總一種淒涼,十分憔悴,尚有燕台佳句。
春日釀成秋日雨。念疇昔風流,暗傷如許。縱饒有,繞堤畫舸,冷落儘,水雲猶故。憶從前,一點東風,幾隔著重簾,眉兒愁苦。待約個梅魂,黃昏月淡,與伊深憐低語。
這首詞十分淒悲,與眼前之驚頗為不洽。
二人登上花坊,吳策道“在下吳策,見過柳如是姑娘。”船內一個小丫鬟探出頭來道“是王大俠和吳公子嗎?”吳策道“正是在下。”那丫鬟道“請。”
王連依和吳策進入花坊,吳策隨手將一錠銀子交給那丫鬟,粗略估計有十兩。丫鬟也隨手收了。
進入花坊,卻見這花坊也確實不小。坐下十餘人都不在話下。艙中央一個朝風銅鼎香爐,嫋嫋清香升起,香氣盈人。船艙最裡麵是一張軟椅,椅前是一張古箏。旁邊也有個小的香爐,也已點燃。
那丫鬟道“我去請小姐。”吳策道“有勞了。”
王連依四處大量,發現周圍也題滿了詩句,落款有如是、河東君等,不一而足。不過看字體當是一人所題。
信步來到一首詩麵前,吟道“裁紅暈碧淚漫漫,南國春來正薄寒;此去柳花如夢裡,向來煙月是愁端。畫堂消息何人曉,翠帳容顏獨自看;珍貴君家蘭桂室,東風取次一憑欄。”
吳策道“此詩有何絕妙之處?”王連依沉吟片刻道“柳姑娘心有所屬,我等唐突佳人了。”
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道“公子何以知之?”說著花坊後方緩步走出一人,隻見此人麵容粉雕玉砌,眼神流光溢彩,風姿楚楚,雖處於風塵之中,卻有一番巾幗之氣。
正是柳如是。
王連依忍不住道“想來姑娘平日裡多穿男裝。”
柳如是讓那女子起身立於一邊,自己緩緩坐下道“小女子柳如是,這是我都侍女珍珠。”王連依和吳策也退回自己的位子坐下。
柳如是讓珍珠看茶,自己流水般的雙眸一直盯著王連依。
王連依何時被女人如此看過,隻覺如坐針氈,如芒在背,隻好道“姑娘舉手投足之間,頗有指點江山之意。看這詩詞,多有憂國憂民之意,尤勝須眉。”
柳如是道“小女子以為是詩打動了公子,沒想到竟然是舉止暴露了。”王連依道“是一個朋友教我的。”柳如是問道“哦,不知是哪位朋友?今日有來嗎?”
王連依道“沒有!”忽然想起沈幽絮,不禁冷汗直流,汗流浹背。
柳如是道“看來這位朋友在王公子心中十分重要。”王連依忙道“是!非常重要。”
這時,珍珠已經沏好了茶,隻見那茶具竟然全部是越窯青瓷,簡單質樸,輕輕推開邊角,茶湯紅濃明亮,似有一層“金圈”,輕輕嗅過,茶香自然散發,濃而不膩,清而不揚,重而不悶,不一會兒便充滿了整個花坊。和香爐的香氣交相輝映,讓人迷醉。
王連依為掩飾尷尬,低頭輕輕抿了一口,隻覺得質、形、色、香、味、氣、韻七品俱佳,竟然比那日在疊翠山莊所飲還要美上三分,不由得讚道“好茶,好茶!”
柳如是微微一笑,收回眼神,歎道“王公子覺得這茶好在何處?”王連依道“說來慚愧,在下不識茶茗之樂,隻是一口飲下,口中涎香,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