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汙染全世界開始進化!
餘小書見到喬巡並沒有出現過激的表現,不由得想,他還是他,即便情緒失衡,也始終保持著他一貫的姿態,幾乎不會展示出自己柔弱的一麵。
她稍微放鬆了一些。
就在這之前,她還想過,自己告訴了依紅的結果後,他會不會非得去找到她不可。
現在看來,這樣的擔心無疑是多慮的。
她重新坐下來,手肘抵靠在書桌邊緣,說
“我想,依紅不讓我告訴你她的情況,也許是怕你因此而自責。事實上,她自己也很清楚,即便沒有幫你轉移宿命烙印,她的個人意誌最終也會迎來崩解。這是無法避免的。”
喬巡坐在沙發上,仰躺著,雙眼無焦點地望著掛燈,
“但,承受宿命烙印是一個非常痛苦的過程。那種對意誌的摧殘,就像無數的蟲子,在啃噬神經。她本可以輕鬆地走向自己的歸宿,現在,這注定是個痛苦的過程了。”
如果對依紅所要經曆的痛苦,而毫無自責的話,那喬巡也就是個純粹的惡魔,而非一直要踐行自己的活生生的人。
餘小書也理解這一點。所以,她並沒有再刻意地去強調。支配他人,是不好的習慣。
“對於依紅而言,阿格尼斯死去之時,她所堅守的‘自我’就已經消失了。阿格尼斯對她而言,是她作為‘依紅’,在完整人性上的寄托。”她看著喬巡,“你應該也很早就知道,阿格尼斯離開後,她整個人就變了。尤其是當她逐漸理解到自己的歸宿後,所走的路,就要比起任何一個人都要殘酷。在過後的時間裡,她唯一能有稍許寄托的,就是通過宿命論感受一下你存在。”
餘小書長呼一口氣,
“所以啊,喬巡,不要覺得她是隻為你而付出的。更多的,還是她對個人寄托的一種……釋懷吧。”
喬巡搖搖頭,
“不必擔心我陷入自我懷疑的圈套裡。有時候我想的並不複雜。對我而言,隻是放不下心讓她獨自感受痛苦。畢竟,經曆了這麼多,多少也把她當作一個特殊的朋友去看待了。”
餘小書趴在桌子上,像課間休憩的學生,
“越是強大的人啊,越怕自己不再是自己。那些站在有限之巔的人,拚儘一生的價值與熱血,去追尋無限,說來也隻不過是不想成為宿命的傀儡,想真正成為自己。然而,‘成為自己’,在有限世界裡,真是一種莫大的奢侈。”她偏了一下腦袋,目光幽幽地望著喬巡,“所以,當我聽到你堅定地說,要成為自己時,既覺得你像熱血勇敢的戰士,又覺得你是還沒長大的孩子。赤誠而單純……”
赤誠而單純。
喬巡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形容自己。如果是彆人這麼說,他隻會以為對方根本不了解自己。但是餘小書……他無法否定。
因為,她始終都是個透過一切表象,直視最本質的人。
“不管怎樣,還是要謝謝你。”
餘小書輕輕晃了晃頭,
“沒什麼好謝的。我畢竟不可能真的看著你輸給宿命。”
“宿命,到底是什麼?”喬巡說。
餘小書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重複一開始就問了的問題,
“這次與宿命對抗,你有什麼感受?”
“感受……”喬巡意識稍稍沉陷,開始在腦海中重現當初的感受,“仙後座在宿命的攻擊下,將要解體。我是通過仙後座的欲望,與她建立聯係的,然後,我以‘嫉妒’的索取特性,替換了她的位置,將她送回了現實世界。然後,我自己遭到了宿命的直接攻擊。宿命的攻擊……是以一種非常奇怪的形式進行的,我無法判斷,那是利用的什麼原理。我所能直觀感受到的……”
說到這裡,他沉默了下來。
餘小書沒有打擾他。她知道,宿命的攻擊並不是很好理解。
喬巡閉著眼,完全解除自己身體的主觀活動,全身心沉入腦海之中。
他很少這樣做。因為,這相當於把自己置身於完全無法應對環境變化的境地。
他的腦中世界,因為容納著大量的信息,所以看上去很複雜,猶如多維空間一般,處處都充斥著非線性的螺旋結構。而在意識的最深處,有著一方從未有人涉足過的淨土,也是禁土。
寬大的七道台階整齊且恒定地坐落在意識的儘頭,最深處。
七道台階都已被點亮,流溢著金色神聖的光芒。
最初,喬巡以為,這七道台階象征著七種惡魔特性。但現在,他想,也許還有著更加深層的表示。因為,當他的意誌被打上宿命烙印,到處都殘破不堪時,唯獨這裡,依舊不受到任何侵擾。
在七道台階之上,是一尊意誌。
那道意誌,與他以前所遇到過的各種意誌都不相同。卻也會給他一種,殊途同歸的感覺。就好像,任何一種意誌,到頭來,都可以是這登神長階之上的意誌的模樣。
意識深處的意誌,從來不與他對話,隻是孤獨且安靜地待在那裡。
喬巡不由得去想,這道偉大的意誌,是否親眼見證了宿命是如何攻擊自己的呢?
他緩緩踏上登神長階。
第一道……隨著他腳步的落下,他的意識世界頓時風雲激蕩。那些非線性的螺旋結構,如同龐大的機器,轟隆運轉。
而在他所不知道的外麵,餘小書忽然驚異地站了起來。因為,她逐漸感受不到喬巡的存在了。即便喬巡就躺在離她隻有幾步的沙發上,但,他的存在性偏偏在變得愈發朦朧。
她的心跳變得有些快。從不緊張的她,第一次感受到緊張對身體的乾擾。
對於這種突然發生的事情,她沒有頭緒,忍不住想要去喚醒喬巡。但幾番掙紮之下,還是放棄了喚醒他的打算。全神貫注地看著他。她決定,在徹底感受不到他的最後一刻,再把他拉回來。
意識世界裡,喬巡正經曆著他的一生。
踏上第一道登神長階時。他重回第一次知曉進化為何物的那個夜晚。那個夜晚,汙染生物蛙人的卵,侵入他的身體,以血肉為食,要將他變成行屍走肉般的宿主。但,“暴食”的力量得以宣泄。他以第三視角,見證了自己在那一夜,是如何踏入“暴食”的進化之路的。
記憶不會這麼清楚。因為,他無法始終關注到環境裡的所有細節。但現在,他在登山長階上,所見的,卻是完全真實的一切,就像穿越的時間和空間,親身去到了那一夜。
所以,他肯定,自己現在所經曆的,絕對不是自己的記憶。
那麼,是什麼呢?
他抬起頭,望著最高處的意誌。那深邃的,孤獨的的意誌。
這一刻,他恍然明白。自己經曆的過去,正是那偉大意誌的所見。
這登神長階,也並不是進化與惡魔的長階,而是通往那偉大意誌的長階。
喬巡繼續向前。
每一次腳步的落下,都是在經曆偉大意誌所望見的“他的過去”。
一個人在審視自己的一生時,唯有記憶,是最親切的。但,現在,對於喬巡而言,偉大意誌所望見的一生,是最真實的,是無法捏造,無法篡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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