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影響極其惡劣,那位嫌疑人被打到吐血,剛到看守所就被送醫院,據他反映,兩位警察把他挾到汽車排氣筒灌尾氣,準備悶死他……這可不是空穴來風,有傷情鑒定和嫌疑人的供述。”塗漢國嚴肅地道。
“嗬嗬,您這是要反戈一擊啊。”對方笑了。
“要嚴肅法紀,就把不乾淨的屁股都打一遍嘛,不能光我們疼嘛,我們不回避有玩忽職守的問題,這這其中的水有多深,您也應該有所耳聞,但要上升到違法就談不上了,可這兩位警察,就不是玩忽職守的問題了,隻要是害群之馬,您不會還迫於壓力,隻敢針對我們吧?”塗漢國問。
“這個你放心,省高檢督察全程跟著,已經去省裡帶人了……老塗,你的能量很大啊,我都不得不佩服,不過這兩位沒那麼容易拿下啊。”對方笑吟了一句,似有晦言,而且不等塗漢國再問,電話已經掛了。
足夠了,這就足夠了,隻要事情止步於此,那一切都還有挽回的機會,塗漢國又掏出了手機,摩娑著,想向一位表達謝意,最終還是放棄了(第三重人格104章)。
因為不需要,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確有人已經看得比他更清、更遠,也更準地看到了問題的症結在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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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告訴阿姨,想媽媽嗎?”薑佩佩萌萌地表情問。
“想。”豆豆甜甜地,不好意思地說。穿上了一身新衣服,而且家裡來了這麼多人,讓她變得有點局促了。
很多人,居委會的,派出所的,街道辦的,鄰裡還有一堆人,把一個臟院子收拾的乾乾淨淨,聽聞陳妍被解救,牽動的不止一個人、一個家的心,這漫長的一年,目睹這一家的慘狀,那怕就都是鐵石心腸也要生出點惻隱之心吧。
“嗨,再遞塊磚。”
“那頭再抹抹。”
“劉兒,你打個電話,問問他們還得多久啊。”
派出所來了一群片警,正給陳家壘好殘破的院牆,所長指揮間,有人拉拉他的衣襟,回頭時,卻是那位平時總啐他一口的老太太,正端著一碗水,表情複雜而尷尬地遞給他,所長有點受寵若驚了“不客氣,大娘,我不太渴。”
“你……嫌我揀破爛的,碗臟啊。”老太太話更不客氣。
所長不說了,端著碗一飲而儘,然後想笑,卻又笑不出來的那種感覺,想恭喜,卻覺得又不合時宜那種語結。
“小夥……謝…謝…你們啊。”老太太囁喃道。
所長立正,敬禮,不好意思說著“對不起,大娘,拖了這麼長時候……其實我們能做的事真的很有限,不可能抓到所有壞蛋……對不起。”
“沒事,孩子……沒事,我知道你們也很難。”老太太說著,袖角拭著淚。
幾位片警手足無措了,跳下來趕緊勸著老人,一行人攙著往家裡送。
這時候,薑佩佩看到身邊的豆豆,懂事地看著,眼睛忽靈靈地眨著,似乎在揣摩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奇怪變化的原因,薑佩佩小聲問著“怎麼了?豆豆?”
“姥姥說警察都是壞蛋。”豆豆輕聲附耳道。
“那你覺得呢?”薑佩佩笑著問。
“我覺得他們是好人,還有那位叔叔,答應我幫我找回媽媽的那位叔叔,他人可好了。”豆豆甜甜地道。
是大兵,薑佩佩沒想到,大兵居然俘獲了這麼小一位女孩的心,她輕聲問著“告訴阿姨,他人好在那兒?”
“他們悄悄給我買好吃的,還讓我給姥姥吃,還讓開店的超市阿姨給我們家送東西……他告訴我,他是警察,警察叔叔一定會把我媽媽找回來。”豆豆說道,奶聲奶氣,卻是質樸的真理,對她好的,就是好人,那個警察是好人,所以,所有的警察都是好人。
“對,他是好人。”薑佩佩抱著小女孩,在目睹一家的慘痛經曆之後,他真不知道,這種事之於一個未成年人,會是幸福,還是陰影。
來了…回來了…陳叔…你閨女回來了……
喊著的回來幾位,結束了長長的思念,薑佩佩抱著豆豆往外跑,兩位女警攙著老太太往外跑,那位已經貌似瘋顛的老父,經常神經錯亂的認錯人,而現在卻神奇地清醒了,一把一把抹著老淚,慟哭著往外跑。
回家了……回家了……
無數次在夢裡的情景成為現實了,陳妍看到熟悉的街景,看到熟悉的建築、看到熟悉的城市,一下子熱淚滾滾,泣不成聲。
“不能哭,這是高興的事,你一哭家裡人可要更難受了。”尹白鴿勸著,遞著紙巾,陳妍擦著淚,點頭道著“謝謝,謝謝,謝謝你們。”
“該謝的不是我,是他們倆。”尹白鴿道,指指前麵兩位道著“他們最早見到豆豆,也是他們一直堅持在找你,按照警務對失蹤人口的處理方式,我們正常不會投入這麼大精力……對不起,不該謝我,你罵我兩句,我會更好受點。”
“不,謝謝你們……所有人……謝謝,謝謝張哥。”陳妍哭著,把回頭的張如鵬哭到手足無措了,他結巴地道著“你……你彆這樣……我都不知道……怎麼勸你……對,孩子在等著你呢,你都哭成個大花臉了,怎麼見豆豆啊?”
嗯,這句話管用,陳妍迅速地擦乾淚,尹白鴿替他草草補著妝,大兵扭回頭時,看到老張眼裡的柔情,有點看不懂了,悄悄地捅了捅他,示意了陳妍一眼,而老張像怒了一樣,瞪著眼威脅,再然後大兵笑著坐正了,而老張坐正狠狠地給了他一肘拳,疼得大兵呲牙咧嘴。
就給這位老光棍開過一次玩笑,老張生氣後,大兵再不敢提了。
車駛進三營坊街道,一下子喧鬨起來了,排著一溜的大紅鞭炮在禁放很久的城市裡響徹了,聲響震耳,硝煙彌漫,幾輛警車放緩了速度,可擋不住思念如熾的親人,陳妍和尹白鴿出現在車門口的一刹那,老娘哭號著奔上來了,豆豆掙脫了薑佩佩的懷抱,奔過來了。
豆豆在喊著媽媽、陳妍在喊著媽,三人奔著擁在一起,老娘看著閨女的樣子,閨女抱著女兒和著淚親著,除了哭聲,再無他聲,身後的父親,老淚縱橫地,作著揖,鞠著躬,謝著鄰裡,看到車裡下來的高銘,當成是領導了,老頭奔上來,一把老淚倒頭便拜,高銘急急攙著勸著,那老人千言萬語,激動到不可抑製的表情,能表達的隻剩下一句重複的話謝謝、謝謝、謝謝……
這一幕團圓場麵被一個長筒的攝像頭攝進了畫麵,那怕就坐在車裡的記者,也開始淚流滿麵了,現實的悲歡離合,是那麼的震憾,更何況,他們知道這位女人經曆了什麼……或許從隨行的車上就可以看到端倪,那輛車燈破了,車身砸損幾處,那兩位頭纏繃帶的警察,都被悄悄地攝進了畫麵。
“這事,不會公開報道吧?”大兵瞄到了,他問尹白鴿,看到被簇擁回家的一家人,他有點不悅。
尹白鴿勸道“不可能不報道啊,否則我怎麼申請經費,陳妍的醫療你出啊?”
“媽的,找人時候誰也不去,找著人,又來湊熱鬨。”張如鵬悻悻罵了句,他看到分局、市局車也在這兒,然後尹白鴿瞧著了貼著幾個創可貼的臉,忍不住笑了。
“笑什麼笑,傷疤是男人勳章。”大兵道,這時候有雙不悅的眼睛看他,是範承和,大兵趕緊加了一句“狗咬的也算。”
“你等著,我他媽跟你沒完。”範承和氣得做勢要來一拳,被尹白鴿擋住了,然後他順著尹白鴿示意的方向,看到了一位,婷婷玉立,一直遠遠注視著這裡的女人,驚奇之下,他道著“喲,大兵,你可不怕憋死你啊,剛回來就把妞招來了。”
“沒妞的才可能被憋死,我怎麼可能會。”大兵撂了句,小步顛著,直朝薑佩佩去了。
“哎,這才叫生活呐。”範承和羨慕地道,意外地是,連張如鵬似乎也不說這位姑娘的壞話,尹白鴿問著高銘“這就是那位……”
“對……挺好一姑娘。”高銘掏著手機準備接電話,還不忘補充一句“又瞎眼了。”
尹白鴿幾人噗哧一笑,深以為然,卻不料此時變生肘腋,剛剛臉上見笑的高銘一接電話,驚訝問“什麼?要帶人……嗨,嗨,我說你們不能這樣啊,兄弟們千辛萬苦剛把人解救回來,然後再把他們扣起來,你覺得這是人辦的事嗎?打人?就那王大強,那他也得是人啊……什麼?已經來了?”
高銘如遭雷擊的放下電話,幾人表情肅穆地看著他,尹白鴿驚聲問著“督察要抓人?”
“比那個嚴重,是檢察院的來了……而且是高檢介入了。”高銘鬱悶地道,你怕什麼事,還就出什麼事。
“那怎麼辦?老張,你先躲躲吧。”範承和同情道。
高銘直接踹了他一腳,不用說,這肯定行不通,乾什麼都不能躲,一躲,沒問題都成有問題了。
“尹指揮,你彆難過,你有一句話說得很好。”張如鵬正色道。
“什麼?”尹白鴿有點難過地問。
“你說過,能看到這一家團圓,我們的榮辱都不重要。”張如鵬道,然後就著路牙子一蹲,吸溜著,大手抹了把臉,語帶不屑地道著“我在這兒見到豆豆從垃圾箱裡揀吃的的時候,就覺得自己像被人捅了幾刀子,老爺子奔走呼喊沒人理,老娘四處上告沒人問,這事情要放在誰身上,誰也得絕望到死,要都對這個社會絕望了,那還要我們警察有個鳥用……不平事,總要有人管,不平處,總得有人踩,我參軍從警十幾年了,隻有這一回我覺得自己是個警察,彆他媽可憐我,老子這一身傷是勳章,你們羨慕吧。”
老張給了他們一個哭笑不得,而且這頭強驢恐怕和檢察對麵,不會有什麼好結果,高銘發愁地看著他,眾人卻也更不忍,用這個壞到極致的消息,去打擾那兩位正柔情蜜意的一對,尹白鴿急速聯係著孫副廳,眾人在靜靜地等待著,那些大人物對於小人物一錘定音的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