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中貫連聲讚道“鬆篁一簇,樓閣連翩。真是看不儘巍巍道德之風,果然漠漠神仙之宮。皇上在此居住,必定能參化悟道,長生永春。”
說到這裡,洪中貫臉上故意露出一種很誇張的神情。
“皇上,你可千萬不要嫌棄臣來得勤快。微臣也年過五旬,在這神仙宮宇多沾沾天家仙氣,定能長壽延綿。”
正弘帝臉笑得仿佛一朵向日葵,嘴咧得像一輪上弦月,滿懷欣喜之餘說不出一句話。右手伸出來指著洪中貫,手指頭抖動著如同在枝頭歡悅跳動的鳥兒。
走進高大空曠的正殿,檀木挑粱,橫在頭頂上,畫梁雕拱。十二根兩人合抱的柱子,按照十二星宿的位置,布在殿中。每根柱子上都有一條龍盤旋其上,神態各異,迥然不同。
成都、江寧、杭州、蘇州四織造局進貢的整幅錦緞絹綢,從橫梁上垂下,以為幔帳。帳上遍繡灑珠銀線海棠花,風起綃動,如墜雲山幻海一般。
在正殿中間,是正弘帝平日打坐的玄壇。它方圓三丈三尺,乃赤銅所鑄,分兩儀四象八卦。
對著玄壇的殿中寶頂上,懸著一盞巨大的青銅寶樹燈。燈分七層二十一支,每一支上都有一盞琉璃罩住的燈。
儘管現在是白天,覃徽鳳還是叫人點亮,隻見熠熠生光,似明月懸空一般。
玄壇周邊方圓十二丈處,地鋪白玉石,其中有八八六十四處,內嵌金珠,鑿地為蓮,朵朵成青蓮碧葉的模樣。花瓣鮮活玲瓏,花蕊也細膩可辨,荷葉碧綠晶透,栩栩如生。
正弘帝看得心喜,居然脫下靴襪,赤足踏上,隻覺溫潤。細細一看,竟是以一塊塊的藍田暖玉鑿成。
五人在旁邊看著,滿口稱讚。
“剛才老奴懵懵懂懂,老眼渾濁,還以為是哪位神仙踏青蓮而來。仔細一看,原來是皇爺走了過來。”任世恩激動地說道。
“微臣與任公有同感,‘浩浩乎如馮虛禦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洪中貫大聲誦道。
看著任世恩和洪中貫一唱一和,這次不僅覃北鬥酸了,連周吉祥也滿肚子嫉恨。
早知道如此,老子空餘時間就少去接見那些乾兒子乾孫子,花些時間多讀些書,何至於讓任老鬼和洪狐狸又拔取頭籌。
周吉祥一邊恨恨地想著,一邊保持笑容,眼角悄悄斜看著覃北鬥。
這位也是才高八鬥,隻是沒有洪中貫那麼機敏和舍得下麵子。所以人家做了首輔,你隻是次輔。
“皇爺!”有人在殿外叫喚道。
興致盎然的正弘帝轉過頭去,看到殿門站著一位內侍。
“是孟和啊,有什麼事?”
“內班司和都知監送來一份緊急呈文,奴才不敢怠慢,趕緊送來給皇爺禦覽。”
“緊急呈文,拿過來。”
“遵旨!”
孟和彎著腰,邁著小碎步,輕盈地走到跟前,把那封陳文雙手舉過頭,呈給正弘帝。
正弘帝接過來,看到封皮火漆完好無損,便撕開拿出裡麵的呈文。
才看了兩行,正弘帝的臉立即變得跟寒冬臘月的永定河一樣,陰沉得直掉冰渣子。
“混賬!”
正弘帝最後忍不住,破口大罵道“一群大逆不道的混賬玩意!”
他猛地一轉身,目光狠狠盯著覃北鬥,仿佛兩把刀子,在這位次輔身上來回地剮動。
“你保舉的高才!”正弘帝怒吼道。
覃北鬥連忙跪下,除冠跪倒在地。覃徽鳳見勢不妙,也跟著跪倒在地。
“微臣不知罪在何處,還請皇上訓示。”
“上月二十五晚,陸成繁與袁可立在江寧設宴款待陳如海,第三天陳卿便中毒身故。如此狼心狗肺的東西!禽獸不如!”
覃北鬥頓時像是墜進萬丈冰淵,從外透冷到心窩子,偏偏額頭上卻滲出豆大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