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然回首時,終不負流芳!
自從搬進了東院,盛流芳就恨不得時時黏在娘親身邊,每天李月荷一睜眼,就能看見一個小小的人兒已經等在屋裡邊了。
李月荷心疼女兒,不止一次告訴盛流芳不必過早起身,隻要趕得上給老夫人請安就行了,再就是自己現在已經大好,不勞人時時照看。
每每這個時候,盛流芳總是堅持“我就是想守著母親嘛,莫名的心安。”最後李月荷隻得妥協,偶爾盛流芳晚上賴著不走,李月荷就摟著她入眠。
東院裡並沒很多規矩約束著,蕙蘭漸漸開朗了點,有時她也犯點小迷糊,幸而李月荷和盛流芳從不責怪。
還有幾次簫思淩要給東院塞人,盛流芳推說“素心姑姑能乾,蕙蘭也極勤快,院裡的人手足夠了,不必再添”。蕙蘭頓時覺得自己被認可,滿心歡喜自得。
蕙蘭在盛母院子裡待了好幾年,才勉強做個二等使喚,若是有機會成為嫡女身邊的一等侍從,那就是位同副主、無限風光的人呀。
秋雨綿綿的一季,難得放了晴,盛母便命人準備遊園賞菊。
胡小弦自知不討喜,依舊不曾出席,盛錦程不忍娘親孤單,便說自己也不去了;黃昭若和盛流丹遠遠地跟在隊伍後邊賞景,一路有說有笑,倒也樂得自在;唯有盛流珠百無聊賴,如今搖枝不在,簫思淩又緊跟著盛母,她本就無心看花,於是在簫思淩望向她的時候,故意扭轉了臉。
這時,盛母突然招手,招呼著大家看綠菊,盛流芳挽起母親的手臂,自然地湊到了跟前。
看著盛母正認真地給盛流芳講述這品種的珍貴之處,簫思淩臉色鐵青。一路上端茶又打扇的可是她這掌家夫人,可惡的老太太,偏還在意著東院。
盛母賞玩得夠了,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回了府。離得老遠就看見管家張順正在候著,盛母仍是高興“我看園子裡的菊花甚好,抽空挪些進來,就放新壘起來的那塊圃子裡。”張順連忙答應,又道“正好還有一批菊花石擺件,明天一並送進來。”
見張順並未退下,盛母便問“可還有事?”
張順則答“倒也沒什麼,就是盈兒那丫頭依舊在外頭哭哭啼啼地求收留,我才來知會掌家夫人一聲。”
“盈兒?”盛流芳一喜,轉而又苦澀起來。
蕙蘭小聲囁嚅“不是攆走的麼?她怎麼又回來了?”
簫思淩想到了滿兒的死,心裡異常煩躁“蕙蘭都知道那是攆走的人,斷無回來的道理,早就吩咐不許那丫頭進門,竟趁我不在糾纏起管家來。”
說罷看向盛母“舍不得府裡舒坦日子的下人多了去了,老夫人放心,我這就去打發她走,不讓她無理取鬨。”
盛流芳忙用目光向母親求助,李月荷怎會不懂,她講情道“想來若不是遇到了難處,盈兒也不願意奔走哀告,終是服侍過我的人,我去看看也就罷了。”
簫思淩嘴角浮起一抹譏誚“姐姐慣會憐憫彆人,遭人投毒竟也不記恨,難怪金巧那麼容易就取得了你的信任。”
舊事重提,李月荷臉色微慍,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地平複了情緒“我雖病了一陣子,但也不至於好壞不分,錯本不在盈兒,何必遷怒於人?”
東西兩院又對峙起來,盛母的好心情一掃而空,況且提起了金巧,她心裡也不痛快。
盛母皺眉,不悅地開了腔“在門外啼哭成何體統,先把人叫進來吧。”
盛母居然要見盈兒,眾人有些驚訝。唯有服侍盛母的崔嬤嬤心裡明白東院的兩位主子都太過寬仁,就算今日攔下了,明日也肯定要私下接濟,老夫人若是不親自過問,肯定是不能放心。
盈兒一身素衣,瘦骨嶙峋,她輕輕跪倒在盛母麵前,就跟第一次進府時一樣小心翼翼。
盛流芳忍不住向前邁了一步,恰好與盈兒四目相對,盈兒忙低下頭,盛流芳的心裡頓時酸澀無比。
盛母嚴肅地發問“放出去時已還了你自由身,安分度日也就罷了,何故在門前鬨事?”
“回老夫人,奴婢萬萬不敢鬨事,我們姐妹愧對主子的厚愛,本無顏麵再入府門,隻是我如今實在走投無路,還請老夫人開恩。”盈兒說罷開始磕頭。
簫思淩故作鎮定“出去了就走投無路?怕是過不慣窮日子吧。早告訴你死了回來的心,任你再怎麼折騰也是沒用的。”
盈兒連忙回話“旁人放出去了好歹有父母照拂,有親戚幫襯,可歎我孤身一人,實在是舉步維艱。掌家夫人的教誨盈兒不敢忘記,您就當是可憐我這個苦命人吧。”
簫思淩翻了個白眼“我記得你妹妹有個相好,叫什麼春的,滿兒活著時,他一個月能遞三封求娶帖子表真心,怎麼,人死之後,他就對你這個姐姐不聞不問?”
盛流芳攥緊了拳頭,卻聽得盈兒仍舊恭敬地回話“回夫人,袁春這人實在過分,竟未與我商量就私自焚化了滿兒的屍身,他還帶了我妹妹的骨灰遠走他鄉,連個念想都沒留給我。可歎我一介女流爭執不過,滿兒人去了還化為灰燼,我真是恨極了,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袁春。”
盈兒說罷涕淚橫流,複又向屋內的各人哀告“我孤苦伶仃,又無一技傍身,一路餐風露宿到了京城,隻盼著主子可憐,容我回來伺候,我不敢指望月錢,能有一口吃的,有一隅容身就感激不儘了。”
盛母仔細地觀察著盈兒的每一個表情,看起來像是真的。她問向簫思淩“你覺著該如何處置?”
簫思淩故意拿捏腔調“按照規矩,這放出去的丫頭斷無再回來的道理。況且滿兒罪大惡極,她的姐姐自然不該再出現在府裡…”
“求掌家憐憫。”盈兒對著簫思淩不停地磕頭“是我妹妹糊塗犯下大錯,我願意當牛做馬替她贖罪。”
盛母轉向李月荷和盛流芳“你們是怎麼想的?”
李月荷思索了一下“我本不該多言,蒙老夫人恩許,我便說上幾句。盈兒畢竟是咱們府裡出去的丫頭,若真的流落街頭,萬一有個好歹,難免要遭人議論。”
盛母察言觀色“流芳,我聽說你身邊一直不要新人,現在盈兒回來了,你可有心要她回去?”
一個“有”字幾乎衝口而出,李月荷卻悄悄戳了戳女兒的後腰。盛流芳思量之下終是把話咽了回去“一切聽祖母的安排。”
盛母舒心了起來“我記著外院灑掃的那幾個都上了年紀,正好盈兒補過去,以前就呆過府裡的,也省了教規矩。”
簫思淩隻是單純地不想順李月荷的意“老夫人,這可不合規矩,還是該…”
“我老了,總想著多行善事,你且去安排,就當替自個兒積福了。”盛母打斷了簫思淩“再就是新來的丫頭裡有個叫彩兒的,我看著穩當,就先派到流芳跟前使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