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然回首時,終不負流芳!
李月荷平複了一下氣息,緩緩開口“我記著小弦進門時才十四五歲的樣子,那天她眼睛忽閃忽閃的,很有靈氣。”
忽然提起了這個,盛明翰一愣,隨即接道“哪裡有什麼靈氣,她那時眼神飄忽,連話都說不利索。”
李月荷歎了口氣“她那時還小,難免有些膽怯,幸而老爺體恤,慢慢地就好了。”
盛明翰不由自主地想到當年胡小弦唱腔一流,在戲台上光彩奪目,私下裡卻清麗溫婉,伺候起來讓他很是受用,若非如此,他也不會違拗母親的意思,執意接她和兒子入府。本以為人進來了就好,府裡的溫柔鄉又多了一處,殊不知胡小弦因為出身受儘了白眼,在相府的日子著實辛苦。許是長久的壓抑消磨了她的靈氣,大好的年華都耗在了相府。
看著盛明翰陷入了回憶,簫思淩有些生氣“姐姐閒聊也該看看場合。”
“胡小弦是老爺定下的人,老爺肯定是最清楚她的為人,這麼多年都恭順有加,絕不會故意給相府添堵,更何況胡小弦一直將錦程管教得很好,若是縱容兒子貪圖享樂,錦程哪裡會有今天的光景?”李月荷依舊直視盛明翰,“戲服戲本都是她的回憶,留下來也就是圖個念想,胡小弦沒扔了那些東西,許是舍不得跟老爺相識那陣子的光景。”
簫思淩很是不屑“這是在講情啊,姐姐好會說。”
李月荷根本不理簫思淩,轉而向盛母道“老夫人常說,各處和睦便是最大的福,您寬待了胡小弦,她自然心中有數,相信她必會牢記教訓,再不犯糊塗。”
簫思淩幾番被忽略,就差蹦到李月荷麵前了“我勸你還是先管好自己的女兒,再來替旁人操心吧。”
這時,素心捧著藥碗走了進來“夫人,您可千萬保重身子。”而後靠到李月荷近前,輕輕點了點頭。
李月荷接過藥碗喝了個乾淨,瞥了簫思淩一眼“我的女兒乖巧懂事,並未有什麼不妥之處。”
溫詡故意踢了踢地上的書箱,盛流珠便刁難起來“這箱子明晃晃地擺在麵兒上,竟有些‘心悅君兮’、‘寤寐思服’的胡言亂語,姐姐不嫌臊得慌,嫡母難道也縱容?”
李月荷冷笑了一聲“你們折騰我本懶得管,私自拿走了孟安先生的東西可不成。”
“孟安?”簫思淩一臉迷茫,“你瞎扯些什麼有的沒的。”
盛老夫人和盛明翰卻都知道“這些書,都是翰博書院孟安的?”
“正是,當年他師從我爹,常被誇獎,後來又考中了舉人,學識最是淵博。流芳在念水庵時就是得孟安教導,剛好府裡也要開辦家學,我想著請他來正合適。”
盛明翰接了話“你當我沒有想過?隻是孟安是個怪人,中舉之後便不考了。他還直言不進達官顯貴的私塾,想做他的弟子,必得遂他心意,還得親自登門,就學於書院才行。”
盛母表示理解“治學上,最難得的莫過於清流,這孟先生性格雖怪,卻是有真本事的,經他點撥過的人無不大有精進,這幾年入仕的,不少都曾是他的學生。不就是上門求見、進入書院嘛,放下身段去就是了,料他們也不敢委屈錦程。”
盛明翰壓低了聲音“朝中官員不是沒有去的,前有布政史的嫡子,他嫌傲慢無禮,硬是不收,後有道台府的倆兒子,他說讀書沒有捷徑,看不得二人耍小聰明,還有內宮的郭統領,年輕時失手才出了人命,如今疼愛幼子,親自去翰林書院送人,這孟安直言暴戾之氣耳濡目染,其幼子亦如他當年一般意氣用事,依舊不賣麵子。若非這人與長公主的夫婿私交甚密,估計早就血濺當場了。”
盛母聽完亦麵露難色,與長公主的駙馬薛濤交好,這孟安還真是小瞧不得。萬一他真的不肯收下盛錦程,倒是不好看呢。
李月荷看出了盛母的顧慮“我這師兄一心治學,不愛名利,脾氣雖直了點,卻是個愛才的人。我知老爺公務繁忙,便自作主張去請了,師兄他說隻要錦程用功上進,則願意過府授業。”
“孟安願意破例了?”盛母和盛明翰大喜過望。
“是,孟安的書箱是提早送過來的,我這師兄手不釋卷,一如當年。”李月荷說罷指了指盛流芳,“偏我這丫頭最愛張羅,我便允她先替我將箱子收了。本就是要來稟報的,不成想先看了這一出大戲。”
盛流芳豎起耳朵,仔仔細細地聽了個一字不漏。
溫詡發難“收了個書箱就讀透了《浮生六記》,大小姐果然天資過人。”
“我好奇心重,忍不住翻看了一冊,可不敢說讀透,大意了了罷了。倒是流珠最聰明,隨便掃了幾眼,就記住了好些篇目。”盛流芳借機反擊。
盛流珠勃然大怒“這書箱明明被你藏在了床底下,鬼才信你們騙人的話術,明明夜夜都要翻看,到了現在卻不敢承認了!”
“流珠你好奇怪,方才是誰說的,在我桌上看到了這個箱子。難不成我放在床底下藏起來的東西,你都能隨隨便便看到了?”盛流芳甩出了詰問。
“你”盛流珠一時語塞。
簫思淩見狀把盛流珠摟到了懷裡,故作委屈道“彆欺負我的流珠,嘴長在你們身上,想怎麼說都成。”
“簫思淩,你顛倒是非的本事精進啊。”李月荷拉起了盛流芳,“人到老了總得要些臉皮,以前的那套你就省省吧。”
“好了好了。”盛明翰著實頭痛“你們倆還是不要見麵得好。”
此時,有小廝一溜煙來報“翰博書院來人了,大管家正在前頭迎。”
盛母很是得意“道台、統領也就罷了,咱們可是丞相府啊,隻要拿出誠意來,還愁事不成麼。”轉而向盛明翰道,“你與月荷一道去見,不好讓人家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