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月街頭上經常有人盤查介紹信和證件。
白欄因為沒有證件數次被遣返回沉水公社,受到了公社了的嚴厲批評。
背上了壞名聲,不但在公社裡不受待見,將來娶媳婦兒也成了問題。
白欄自此之後,就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靠著長江也餓不死人,他每天就劃著船在江邊逮魚,晚上睡在岸邊的窩棚裡,小日子倒是能夠過得去。
一個偶然的機會,白欄遇到了正在踩點的陳有德。
得知陳有德要乾大事後,白欄主動要求入夥。
“陳哥,到了那邊,咱們真能吃香的喝辣的?”白欄劃著船,朝著大橋方向駛去。
陳有德抬頭看了看遠處的長江大橋,嘴角勾起一絲陰笑。
“你放心,等會你隻要按照我說的做,等到了那邊,我保證給你請功,到時候給你安排一個少校的官職。”
“少校?聽起來好像不咋地,俺要當,也得當多.多校!”
陳有德:“.”
他看了看身穿破爛衣服,身材乾瘦,一臉木訥的白欄,心中一陣唏噓。
他當初被貴人看中,遠赴漢中東郊的十八裡鋪陳家營,參加了“漢中特種技術訓練班”,簡稱“漢訓班”。
學習了政治偵察、射擊學、擒拿術、化妝術、隱身法,還要接受爆破、暗殺、投毒等技能培訓。
學會用米湯、礬水、唾液、漿糊等書寫,以碘酒、火烤、水浸等方法顯現的操作要領。
掌握萬能顯影液配方和情報加密等技能。
漢訓班的所有學員的歸宿隻有一個――“生進死出”――潛伏到解放根據地當“死間”。
陳有德在漢訓班中表現優異,按理說他應該潛入陝甘寧邊區保安處、綏德專署、隴東專署等要害部門等要害單位。
但是。
還沒等陳有德展開行動,農夫便揪出一個“死間”,順藤摸瓜將整個漢訓班連鍋端了。
陳有德運氣很好。
那時候已經出發了,在得知老家被查抄,自己的資料已經擺在農夫的案頭上時,也顧不得任務了,一溜煙逃到了南方。
靠著跟教官的良好關係,陳有德在吳漢特偵站得了一個職位。
後來敵人撤退的時候,考慮到陳有德是特殊人才,熟悉吳漢情況,並且忠心耿耿,便捎帶上了他。
陳有德曾經指揮過十幾人的特戰小分隊,咋現在淪落到了跟這種人合作的地步?
陳有德將責任歸咎到了參謀本部身上。
參謀本部那幫酒囊飯袋壓根沒有搞清楚現在吳漢的情況,還以為是解放前呢。
他們提供給陳有德的資料跟事實壓根不符。
所謂的接頭人早就叛變了。
幸虧陳有德機警,隻是打了個照麵,在意識到不妥後,悄悄的溜走了。
這都不是關鍵,最關鍵的是那幫飯桶限定他必須要在大橋通車慶典前,完成任務。
要不然的話,他留在那邊的兩房媳婦兒就有大麻煩了。
幸虧當初那些人撤離的時候,留下的軍火還保存完好,陳有德又找到了失散已久的弟弟,這才讓計劃有了執行下去的可能性。
“等俺到了那邊,俺要在床頭架一個油鍋,天天炸油饃吃。”
眼看到大橋越來越近,白欄還在那裡喋喋不休。
陳有德讓白欄將小船劃進了一條水道中,從帆布包中取出一個鼓囊囊的背包交給他。
“等會在靠近橋墩的時候,你把背包放在橋墩上,然後點燃引線,就算是完成任務了。”陳有德從背包中拉出一條引線。
剛才還一臉傻乎乎的白欄,此時眼神中閃爍出一絲狡黠,突然說道:“陳哥,這是炸藥包吧,要是突然炸了,俺沒來得及跑,豈不是會被炸死?”
“怎麼著?你想反悔?”
陳有德本來已經準備離開小船跳到岸上了。
聞言,轉過身一臉陰沉的看著白欄。
“俺怕死啊,哥。”白欄道。
見白欄依然淡淡的看著他,陳有德莫名其妙覺得恐慌,從腰間抽出手槍懟在白欄的腦門子上。
“你竟然敢玩弄我!信不信,現在我就可以弄死你。”
“當然相信了,陳哥。當年你就是大官了,俺就是個跑堂的,你弄死俺,誰也不敢為俺出麵。”
白欄抱著炸藥包晃了晃:“但是俺要是死了,誰替你劃船過去,誰替你放炸藥包呢?你還咋完成任務呢?”
白欄見陳有德沉默了,接著說道:“陳哥,俺隻是想讓你跟著俺,你放心,俺來放炸藥包,不勞煩你。”
放置炸藥包有暴漏的風險。
陳有德原本打算讓白欄乾這種活兒,然後再一槍斃了白欄。
沒有想到白欄竟然不是個傻子.
“白欄兄弟,看你說的,咱們是好兄弟,我哪能讓你一個人冒險呢!剛才隻是在跟你開玩笑罷了。”
陳有德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踏著水爬到了小船上。
“就是,就是,咱們兩個對著長江磕過頭,要同生共死的。”
白欄伸手將他拉上來,繼續劃船朝著大橋行進。
看著岸邊來來往往的人,白欄有些疑惑的說道:“陳哥,咱們為什麼不晚上再放炸藥包。”
陳有德解釋道:“我最近一陣子仔細研究過大橋的防守工作,每天晚上大橋上都有人巡邏,江麵上幾乎見不到船隻,咱們很容易暴漏。
今天大橋要舉行行車實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實驗吸引了,咱們在這些小船的遮掩下,可以悄無聲息的溜過去。”
白欄仔細一想,對著陳有德豎起大拇指:“不愧是那邊來的人,思慮就是周全。”
“靠近大橋了,岸邊有眼線,彆說話了!”
大橋越來越近,陳有德已經能看到停靠在橋頭的嘎斯大卡車了,連忙提醒了白欄。
白欄也明白這次行動關係到他後半輩子能否過上好日子,立刻閉上了嘴巴。
伴隨著嘩啦嘩啦的水聲,小船緩緩朝著大橋行進。
事情跟陳有德預料的那樣,江麵上有不少看熱鬨的小船,他們這艘壓根不顯眼,並沒有受到任何阻攔。
眼看距離橋墩隻有兩裡地的距離,陳有德突然揮了揮手讓白欄不要讓小船靠近大橋。
“陳哥,現在咱們衝上去,把炸藥包扔過去,不就完事兒了嗎?”白欄迷惑不解。
陳有德揚起腦袋,頗有自信的說道:“如果我沒有料錯的話,大橋的衛士們此時已經在橋頭堡裡夾起了機槍,咱們現在要是靠近,很容易被他們發現。
等行車實驗開始,火車開上大橋的時候,咱們再行動,安全係數要高不少。”
“陳哥,俺聽你的。”白欄撐起桅杆,讓小船借助風力暫時停在了江麵上。
陳有德站在船頭,雙眼緊盯大橋,臉上浮現出期盼之色,嘴裡小聲嘟囔:“火車呢,快出來啊,趕緊出來啊!”
狂吃,狂吃,狂吃嗚嗚嗚.
曹文直駕駛運煤列車經過先是穿越了大橋鐵路線,經過設在扳道站的環線轉向。
司機組更換,李愛國接手運煤車,衝著長江鐵道大橋駛去。
在距離大橋兩公裡的時候,李愛國一把撂下非常,將火車穩穩的停了下來。
黃婧見此情況,有些好奇的問道:“師傅,現在咱們怎麼不上大橋啊”
說著話,黃婧還從兜裡摸出一根煙,塞進李愛國的嘴巴裡,拿起火柴給他點上。
那嫻熟的樣子,讓人感到心疼。
老劉和老鄭都在那裡起哄,李愛國衝他們擺擺手:“有本事,你們也收個徒弟!”
兩人鬱悶的縮了縮腦袋,李愛國也開始履行師傅的職責,抽著煙,解釋道:“這次行車計劃要求咱們兩輛火車在鐵路橋上達到最高速度,然後在大橋中心進行急刹車。
這就要求我們需要跟江岸機務段的同誌配合默契。”
這年月沒有手機,隻能通過人工傳輸信號。
足足等了十多分鐘後,有傳遞信號的鐵道兵站在遠處的山頭上,朝這邊揮了揮旗幟。
接到信號,李愛國大吼一聲:“點火!”
早就等在一旁的老鄭抄起煤鏟子,一腳踩開爐膛門,一鏟子精煤甩進爐膛裡,爐膛裡的火貓頓時躥騰起來。
黃婧這時候也衝過去幫忙,她在火車頭裡工作兩個多月,對於鏟煤的工作已經能夠勝任。
在兩個司爐工的合力工作下,氣壓表顯示氣壓逐漸上升,等氣壓足夠,李愛國推動氣門。
滿載數百噸精煤的列車如同一條烏黑長龍,朝著大橋緩緩行駛過去。
三十公裡,每小時,四十公裡每小時,五十公裡每小時車速越來越高。
因大橋鐵軌是直線鐵軌,地勢比較平坦,列車很快遞到了八十公裡每小時,並且還有加速的趨勢。
劉清泉和老鄭在機務段工作那麼多年,還從來沒有見過重載列車用如此高的速度奔馳,兩人的臉色不由得有些泛白。
李愛國此時卻激動了起來。
就是這樣,快點,再快點.他終於找到了一點後世乘坐高鐵的感覺。
另外一邊,在大橋的相反方向,江岸機務段司機組也開車火車朝著大橋奔了過來。
如果此時從高空中俯視的話,可以看到兩條黑龍迎麵撲來。
嗚嗚嗚.
嘹亮的汽笛聲響徹雲霄,站在大橋上的人此時恍惚能夠感覺到鐵軌的震動。
梁四成委員抬起手腕看看表:“時間正好。”
他朝著那些技術員和工程師們大聲喊道:“各就各位,機會隻有一次,咱們一定要把所有的大橋數據準確的記錄下來。”
“是!”
那些技術員和工程師們紛紛前往各自的記錄點。
橋頭的嘎斯卡車在兵團領導指揮下也開始出動了。
兩列滿載火車,數百兩重型卡車全都在這一時刻,衝到了大橋上。
一時間江麵上響聲震天。
江岸兩邊的群眾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盛大的場麵,紛紛舉起鮮紅旗幟加油助威起來。
就在這時候,烏雲密布,天色一瞬間變得暗淡無光。大雨如注,像是有無數的小銀珠在拍打著水麵。
豆大雨滴蟲天空中墜落,砸落在鐵軌上,砸落在大橋上,砸落在江麵上,砸落在了群眾的衣服上。
“下雨了,終於下雨了,足足一個多月,終於下雨了。
大橋實驗行車,老天爺馬上下了大雨,這是大吉大利之兆啊!”
鋪天蓋地的大雨中,群眾們非但沒有躲閃,反而興奮得歡呼了起來。
小船上,陳有德看到這一幕,心情頓時失落下去。
這才幾年的功夫,這些人就贏得了群眾的支持,以後想要反攻,估計要費一番手腳了。
不過現在下起來大雨,正是執行任務的好時機。
他最後點上根煙,深深的抽了一口,伸手指向最中間的橋墩。
“衝過去,炸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