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敵人在行動,風雨欲來!
吳漢三鎮是國內有名的火爐。
特彆是今年遭遇了乾旱天氣,已經一個月沒有下過雨了。
十月中旬空氣依然燙熱,即使在清晨,也沒有一絲涼爽的氣息。
走在馬路上,熱浪撲麵而來,猶如身處於烤爐之中。
樹葉結成了一片片厚重的森林,連風都變得懶惰,不再輕盈地舞動。
這年月沒有空調。
風扇的數量也屈指可數,尋找一個涼爽的地方,便成了許多人每天最重要的任務。
今日個個街道辦都通知了長江大橋實驗行車消息。
距離大橋近的地方,居民們都跑到岸邊,一邊納涼,一邊觀看千年不遇的盛況。
距離遠一點的老年人就沒有那麼好運了。
他們隻能坐在沉悶的樹蔭下搖著蒲扇說閒話。
勞動人民智慧高,漢陽第二醫院的幾退休老職工似乎不準備走尋常路,一大早便搬著板凳來到了太平間的門口。
這裡四周種著的樹木長得異常茂盛,涼風從太平間內刮出來,所以就算炎夏,也是涼爽非常。
最關鍵的是,這裡很安靜,畢竟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老哥幾個都是堅定的唯物主義戰士,也不怕死人從太平間裡爬出來。
今天卻是個例外,老哥幾個剛擺開龍門陣,便聽到太平間裡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特彆的滲人,幾人嚇了一跳,紛紛站起身來抄起了拐棍,朝著太平間湊過去。
他們決定要跟一切魑魅魍魎鬥爭到底。
窗子上突然出現了一張蠟黃的臉,老哥幾個嚇了一跳,等看清楚對方的時候,幾人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是老陳啊,你還沒睡覺?”
老陳乜斜著眼朝外麵掃視一圈,含混不清的嘟囔了一句,沒有理會幾人,直接拉上了厚重的窗簾子。
老哥幾個也不生氣,因為老陳本就是醫院的怪人。
老陳在解放前就是太平間裡的管理員了。
說是管理員,其實就是醫院裡死了人,幫忙扛到太平間裡。
有些意外事故的死者死狀比較淒慘,幫忙清理身子,做一些簡單的修複工作。
工資雖不高,但是能收到死者家屬的紅包,日子倒是過得去。
因為常年在太平間工作,老陳的性格越來越孤僻,平日裡從不跟彆人來往。
彆人覺得老陳的工作晦氣,更不會主動跟他交往。
以至於現在很多新進醫院的年輕人都不認識老陳。
也隻有他們這些醫院裡的老人才能一眼認出老陳。
“這個老陳啊,是越來越孤僻了,以前遇到我還講兩句的。”
一個老職工嘟囔兩句,坐下來跟老哥們扯起來閒話。
他們不知道的是,一窗之隔,老陳正側著耳朵附在窗戶上偷聽。
等確定沒有引起彆人注意後,老陳這才將勃朗寧插進腰間,臉上頓時沒有了剛才的木訥。
“今天長江大橋那邊好像有動靜,應該去觀察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機會.隻是得先完成工作,免得引起彆人注意。”
老陳沉思片刻,拎起一個白皮鐵桶晃晃悠悠的朝著後麵走去。
這年月的太平間很大,沒有存放屍體的冰櫃,隻有一排排的水泥床,床底是空的,用來夏天放冰塊。
要是不及時更換冰塊的話,在這炎熱的天氣中,結果可想而知了。
饒是如此,夏天全是綠頭蒼蠅,嗡嗡嗡地叫。
老陳一邊揮手驅趕蒼蠅,一邊拎著鐵桶來到水泥床旁。
左邊那排是男人,右邊那排是女人,水泥床邊,如果放一個臉盆,發出“吧噠吧噠”的水聲,不用想,一定是有意外事故的死者,咽了氣,血還在流。
如果有人頭上套著棉布袋,那就一定是被壓扁了。
老陳即使是受過訓練的人員,在換完冰塊後,臉色也變得鐵青起來。
“老二竟然在這裡乾了十幾年,還真是有點本事。”
想起二弟,老陳用剛摸過屍體的手,從袋子裡摸出兩個黑窩窩頭,揣進兜裡,朝著太平間的深處走去。
醫院的太平間分為兩部分。
剛才那是“大堂”,存放的屍體是普通老百姓的屍體。
一些有權有勢的人,即使是死了,也要表現得高人一等。
所以醫院在當初設計的時候,很貼心的在後麵建造了幾個雅間。
隻是解放後,人人平等了,不允許搞特權,雅間便荒廢了起來,成了老陳的雜物間。
走廊裡的燈早就壞了,也沒人來修理。
老陳點上一盞煤油燈,拿在手中,沿著走廊來到嘴裡麵的雜物間前,從兜裡摸出一把鏽跡斑斑的鐵鑰匙,打開了門鎖。
吱寧刺耳的聲音在陰森的環境中顯得格外滲人。
煤油燈的光線儘力驅散屋內的漆黑,隻不過力氣比較小,屋內大部分地方還是一團黑。
隱約能看到一個中年人手腳被鐵鏈鎖住,蹲坐在一個黑漆漆角落裡。
覺察到老陳進來,中年人雙手撐地緩緩站起來。
鎖鏈的冰冷觸感緊緊纏繞在中年人的身體上,讓他行動艱難,每一步都似乎需要付出巨大的力量。
鐵鏈摩擦發出“”的響聲,也不隻過了多久,中年人終於站起來。
他從黑暗中探出了腦袋。
借助微弱的燈光。
可以看到腦袋上那張臉赫然是另外一個老陳。
兩個老陳相對而立,空氣中充滿了怪異的氣氛。
另一個老陳名叫陳有才,他跟陳有德是孿生兄弟。
從小到大,陳有德身為老大,都要壓陳有才一頭。
陳有才十五歲的時候,腿摔斷了,留下了殘疾。
因為他是童男子,他的父親便把他送到巡捕房,幫著處理屍體。
陳有德那就了不得了,上了新式學堂,還加入了什麼講習堂。
陳有才很為陳有德感到高興。
隻是沒有想到,解放前夕,陳有德突然帶著老婆失蹤了。
陳有才托了不少關係尋找,都沒能找到哥哥。
鬼子撤退了,敵人來了,巡捕房除了換個名字外,沒有任何變化,陳有才作為“技術人員”,也沒有受到波及。
後來二醫院籌辦,陳有才因為有相關工作經驗,被安排到了停屍房工作。
陳有才在停屍房裡一乾就是十幾年。
解放後,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停屍房的名稱換成了太平間,但是裡麵躺的依然是死人。
陳有才的工作依然是照顧死人。
事情的變化發生在一個月前。
那天太陽狠毒,聽著太平間門口納涼的老頭兒吹牛打屁,陳有才跟往日一樣躺在水泥床上睡覺。
他突然被人喊醒,見到了早就失蹤的哥哥陳有德。
當時陳有才還以為自己也嗝屁了,心中有種解脫的感覺。
陳有德卻告訴陳有才,自己現在是敵人那邊的大官,來到這裡是為了執行任務,希望陳有才配合他。
陳有才雖然在停屍房工作,卻看到了新世界建立後社會上發生的變化,深知新社會比舊社會好的道理,更知道所謂的“反攻”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他極力勸說陳有德投案自首。
陳有德假意答應,卻趁著他不防備,將他敲暈了。
“陳有德,你趕緊放了我,我帶你去政府自首,政府會對你寬大處理的。我這些年攢了不少錢,等你出來後,會給你養老送終的。”
就現在算是被鐵鏈縮著,陳有才依然沒有埋怨陳有德。
在他的記憶中,陳有德是個比他更聰明的人,隻是一時走錯了路。
“晚了,現在一切都晚了。”
陳有德將黑窩窩頭仍在地上,冷聲說道:“二弟,你放心,等我完成了任務就能帶你走,到了那邊我會給娶一房媳婦兒,也算是完成了咱爹娘的心願。”
說完,他轉過身徑直離開了。
“你是不是要乾壞了去?”
見陳有德白天出門,陳有才感覺事情不對勁,他衝過去想要抓住陳有德的胳膊。
但是剛走兩步就被鐵鎖鏈拉住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陳有德離開。
“來人啦,來人啊,我的哥哥是個迪特,快抓住他!”
陳有才大聲叫喊起來,但是烏黑的大門緊緊關閉,將所有喧囂都封鎖在了屋內。
“二弟,總有一天,你會理解我的。”陳有德站在門口停頓了片刻,感覺聽不到裡麵傳來聲音,這拿著煤油燈才緩步離開。
他來到休息的房間,戴上破舊帽子,拎起一根拐杖,一瘸一拐的離開太平間。
“老陳頭,天兒這麼熱,你去哪裡?”
門口納涼的退休老職工們看到陳有德從裡麵出來,朝著他打了聲招呼。
陳有德沒有理會他們,一瘸一拐的離開了。
“理會他做啥,這人就是個怪性子,來來,給我講講大橋建造過程中出的怪事兒。”
“我聽我小舅子的三表哥的外甥的侄女婿講啊,當初在修築橋墩的時候,無論怎麼搞,橋樁都打不進去。
江麵上還突然刮起了大風,一時間波浪洶湧,其中似乎有大物。
帶隊的那個當兵的,抬起槍對著江裡開了一槍,江麵上翻滾出一片鮮紅,瞬間安靜下來,橋樁也打下去了。”
“胡扯啥呢,我親眼見了,壓根不是開槍,是用了加農炮,那炮管子跟人的腦殼一樣粗呢。”
老陳頭素來孤僻,那幫子職工們已經見怪不怪了,重新坐下來扯起了閒話,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平和的氣息。
陳有德出了醫院,整了整衣領子,四處看了看,突然大步走進人群中,就像魚兒消失在大海中一樣。
再次出現的時候,他正悠然自得的坐在一艘小船的船頭上。
劃船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名叫白欄。
他在解放前在吳漢的酒鋪裡當過幾年學徒,沒有堅持到最後,就跑回了家。
在當學徒的時候,白欄認識了陳有德。
陳有德出手闊綽,賞了白欄兩塊大洋。
雖然那兩塊大洋還沒有暖熱,就被掌櫃搶走了,但是白欄還是把這個恩客的麵貌記在了心中。
解放後,白欄成了距離江邊隻有十裡地的沉水公社裡的社員。
見過大城市繁華的白欄不安心在公社裡麵朝黃土背朝天的乾活兒,有機會總想跑到城裡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