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門小國師又在卜卦了!
……竟是這樣死的。
慕惜辭聽完,心頭的火氣無由來的便散了,她鬆了手,那法訣立時消弭無跡。
小姑娘垂頭盯著腳尖看了片刻,繼而悄然放輕了聲線“辛苦你了。”
“辛苦?”墨君漓聞此一愣,隨即斂眸笑笑,“有什麼辛苦的,左右我也看不得老頭守了一輩子的江山,被墨書遠那樣作踐。”
也看不得他護了一輩子的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夜不安寢,流離失所,居無所居。
“文人死風骨,將士死氣節,君王死社稷。”少年微閉著眼睛緩聲呢喃,“年幼時,他是這樣教我的。”
文人至死不毀清正風骨,將士至死不折忠義氣節,君王至死不負民生社稷。
為民者如是,為臣者如是,為君者,亦當如是。
“你做的很好。”慕惜辭閉目,深深吸了口氣,“是我不好。”
“是我沒辨清那卦象,是我被家破人亡之仇迷了眼睛,是我憚於阿姐落於墨書遠之手,哪怕我明知道他不是個明君,也咬著牙輔佐他。”她說著垂了頭。
“是我帶著慕家軍征戰了十一個年頭,踏過了大半的天下……”慕惜辭的腦袋越垂越低,嗓音中亦摻了細微的抖。
“墨君漓,前生是我不好。”她咬了牙,墨君漓瞥見她愈漸泛紅的眼眶,忽的亂了手腳。
這種東西……哪裡能怪她?
術士卜算天機,本就犯了大忌,她想占算一方時運,又怎能占得分明?
何況她父兄阿姐死得那般淒慘,乾平當時也無甚良君可選,若換做是他,他也會誤把墨書遠那狗玩意當成所謂“天命所向”。
這哪裡能怪得上她?
“……怎麼會?做了錯事的明明是墨書遠。”少年上前一步,忍不住再度伸手揉了揉她的腦瓜,還未抽條的小姑娘頭頂的發絲細細軟軟,觸感仿若是上好的絲綢。
“若你不好的話,乾平百姓怎會那樣愛戴於你?”
當年慕大國師的死訊出了京城,乾平的百姓們自發的為她服了足足六個月喪,天下縞素半年之久,比之國喪都要長上八十餘日。
她與墨書遠不一樣,天下人的眼睛不瞎,她的好,人們都記在心裡。
怎麼能怪她呢。
“再說,我還要謝謝你呢,”墨君漓放輕了聲調,“阿辭,謝謝你替我救出了樂綰。”
他前生剛逃出乾平,近乎舉目無親,得知墨綰煙被墨書遠送去邦外和親,有心阻止卻沒那個實力,那時他自顧尚且不暇,又怎能分出心神救下妹妹?
他原想著拿穩了扶離大權便發兵救她,慕惜辭卻先他一步攻上了那身處大漠縱深處的邊陲小國,並替他救出了墨綰煙。
“可前世的樂綰還是死了,自裁在出了大漠後第二年的除夕之夜。”慕惜辭的指尖發了顫,她抬手慢慢捂上了麵頰,零星的水汽凝在眼角,下一息驟然掙脫了眼眶。
“啪”地一聲。
“我救出了她,但沒能救下她。”
她把樂綰自那邦外蠻夷之地救了出來,卻沒法搶回她已逝去的那五年光陰;她將她好生送回了乾平,卻顧不上她在京中的歲月。
一個被嫁去邊陲又逃回來的公主,一個韶華已逝、青春不再的老嫗,她僅剩的價值便是昭示著帝王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