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塵九星誌!
北疆城
“很早很早以前,東土不叫雲塵大陸,西域也沒有鑄起九原城,北方草原上的人們都自詡蠻族。當然,“蠻族”這個叫法最開始並不是他們的本意,起初草原上的部族們互相征戰,部族裡大都是有名的武士當家作主,因此被牧民們稱呼是“都讓呼楚諢”,東陸的學者們翻譯為充滿力量的人。而後為了簡化北方草原上生存的人的稱呼,東陸的學者便在記錄中用蠻族來稱作草原部族。蠻,代表野性和力量。”
“古時候的草原十分貧匱,平原上的土又硬又散,種不了莊稼和稻米。後來,牛羊生的比人好,祖先們那才意識到能放牧。每年的冬天,牧民們隻能靠宰殺放養的牛羊艱難度過,很多年幼的孩子還沒有馬腿那麼高,就已經凍死在雪原上。隻有皮糙肉厚、意誌堅定的孩子才能在凜冬中的草原上找到屬於自己的地盤。”
“對於草原上的部族來說,生存和活著是兩個不一樣的難題,生存是靠自己,而活著……靠的就是彆人,說難聽點就是奴隸。草原上的男人們都是鐵血錚錚的漢子,每一個人身上的血都是滾燙的,所以在他們眼中,奴隸是比牲口還要低賤的東西。”
“隨著時間的推移,偌大的草原也漸漸顯現出了以九大部族為首的九個派係,分彆盤踞在草原的各地。這九大部族是在戰火的洗禮中逐漸成為草原上的大部落,被周圍俯首的小部落拱衛在中間,形成了九個接近圓形的領地。”
“當時的九大部族和現在的九大部族不一樣,那時的九大部族勢均力敵,互相牽製,在草原上很有默契的劃分著領地,每當發生了衝突,獲利的一方往往以年輕武士需要曆練為由,維係著脆弱的平衡。而現在,九大部族其實可以劃分成一個一和一個八,一個王族和八個貴族,王族自然就是占據北疆城的奎尼熾君氏。”
“當然,草原上所謂的和平根本維持不了多久,在九大部族劃分完領地後的第五個冬天,寒流引發的饑荒驅使著人們發起了掠奪戰爭,身為九大部族之一的瓦達哈部在一個夜晚突襲了同為九大部族之一的海白卜拉部的邊境,圍護領地的柵欄被長矛掀翻,邊境上苟延殘喘的幾個小部落遭到了滅頂之災,瓦達哈的戰士將男人和老人屠戮殆儘,女人和孩童則被擄回了他們的領地。”
“一場突如其來的戰爭仿佛喚醒了草原的野性,九大部族的首領們親自吹響戰爭的號角,他們都想在這場大洗牌中得到更多的領地和牛羊。因此,脆弱的平衡頃刻破碎。”
“然後,就在戰火紛飛的那個時代,一麵破碎的銅片裡,一位滿臉汙垢的奴隸看清了他原本的麵貌。”
……
長久的寂靜,原本侃侃而談的老人突然沉默了下來。
“然後呢?還有嗎?”幼小的孩童們眨巴著眼睛,小臉上寫滿了期待。
老人摸了摸離他最近的孩子的腦袋,笑著說“很晚了,該睡覺了,這故事啊……爺爺明天再講。”
“啊?可明天阿爸要帶我們去馬場。”
“那就後天晚上講。”
老人站起身來,慢慢地走出帳篷,留下一句“趕緊睡啊,不然明天早上起不來,你們阿爸又要抽你們屁股了。”
“好~”孩子們拖著長音,不情願地入睡。
走出帳篷的那一刻,老人忽然無聲地笑了。他是幸運的,沒有死在冬天和馬背上,現在的日子就是每天陪孩子們講故事,然後無事時在帳篷外到處走走。
“天好亮。”老人心滿意足,看著天上閃爍著星辰,哼著不知名的小曲,慢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帳篷裡。
老人名叫烏烈·巴旦·魯伯哈,曾經是魯伯哈氏部一名戰士,軍從魯伯哈勇騎雲山旗下先鋒軍,曆經大小戰事無數,曾隨九大部族的聯軍一直跨越至極北,討伐那些拋棄草原信仰的土著和犯人。
那是老人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經曆,記得當時有一次行軍在極北的雪原上。他們突然接到一條命令,軍中的斥候探到了敵軍的行軍路線,先鋒長要求在此地埋伏一支趕來支援的敵軍。儘管那時已天寒地凍,可他們還是履行著軍令,每個人都趴在漫過腰的雪裡,體溫融化的雪水浸濕袖口如刀一般刺進他們的皮膚,那個時候的他隻覺得在鬼門關前吹了一次冷風。
在那片地方,他們足足待了一整天。除去挖雪埋人的時間,剩下的十個時辰裡,當時的他感覺腦海一片空白,隻能聽見寒風掃過雪發出的“嗦嗦”聲。他的臉緊緊貼在特地刨出的小洞裡,憑借著自己的體魄和部族裡教的吐氣法才勉強熬了一個晚上。那一戰他已經忘記死了多少人,就依稀記得敵人在踏過雪原時,一路上用長矛不停地往雪裡紮,雖然他知道那是因為極北的風大,每走一步都需要長矛來支撐,並不是他們被發現。可當一支泛寒的茅尖紮在他的臉前時,死亡的恐懼讓他在那一瞬間險些叫出了聲。
其實他心裡明白,在雪地裡埋伏很有可能就會這樣死在雪裡,不是凍死就是這樣被紮死,在前往雪原前他一直有個疑惑,為什麼那些被紮死的人至死都沒有叫出聲來。於是,在看到泛著白霞的茅尖時,他並非時忍住了沒叫出聲,而是叫不出聲來。現在的他也分不清那時喉嚨裡的到底是雪水還是冰塊,隻能感覺到一陣刺痛和淡淡的血腥味在舌尖彌漫,裂開的唇角流著的血漫漫浸濕在眼前。
他看著白茫茫中的一塊紅點,腦海像是突然炸開了一樣,有一道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仿佛在說站起來!站起來!
他瘋狂地扒開眼前的雪,抓住眼前那個還沒回過神來的敵人,將掌側藏著的匕首狠狠紮進了他的喉嚨裡,鮮血如泉湧般噴濺。而在彆處,越來越多的弟兄拔地而起,搶奪敵人手裡的長矛,反身紮進他們的血肉裡。老人回想著這一切,眼角漸漸濕潤。在他的周圍,那些曾經幫他刨地的人一個也沒有站起來,他拚命地刨著雪,想要找到什麼痕跡。
“呼~”老人搓了搓手,像鐵疙瘩在摩擦。他撩起帶著補丁的麻簾,坐在鋪好的被子上,望向頭頂的星空。
現在的日子就挺好的,他也成為了族群裡的英雄,活成了年輕時候夢想的模樣。
“罷了,明天還要去一趟北疆城的書屋,找一些故事來哄那些娃兒們呢,也早些睡罷。”老人心裡頭暗想著明天的事情,漸漸的便忘記了腳上的冰冷,就這麼睡了過去。
……
翌日清晨,北疆城。
清晨的第一抹光從遠方的天際灑來,越過高聳的城牆,從頂端慢慢點亮一根金色的尖角。這裡是北疆城內最高的地方,四麵是一節節古老的石階向中心盤繞,一座土黃色、高約二十餘米的巨大帳篷立在中央。
三王子薩格爾停駐在帳門前,打量著兩旁一動不動的紅甲武士,壓低聲音問“你們可知父汗一早喚我是為什麼?”
兩名紅甲武士動也不動,仿佛什麼也沒聽到,這讓薩格爾有些心慌。前幾日他才隨著父親從瓦達拉草原回來,按照以往的慣例來看,大家本可以清閒些日子,等候著大汗召開巡獵後的第一場部族大會,可現在他卻被提前召見……
薩格爾眉頭微皺,雖然父親以往也曾在部族大會開始前召人覲見,可那些人要麼是座下狼武,要麼就是供奉的薩滿。召見王子……這還是第一次。
是這幾日我犯了什麼錯嗎?
薩格爾粗糙的臉擠成了一團,他仔細回想著回來這幾天做過的事情比武、喝花酒、挑奴隸……
不對啊!往年也是這樣過來的啊。
“不該啊。”薩格爾有些沮喪,在這些個王子裡麵就屬他最怕父親,雖然平日裡他嗓門最大,可每當到了這裡,那是連氣都不敢大喘一下。
就在他絞儘不多的腦汁的時候,緊閉的帳門忽然裂出了一條縫。薩格爾眼前一亮,隻見一隻玉手撩開了一邊的帳門,柔婉的聲音從裡麵傳出。
“三王子,大汗喚您進去。”
薩格爾走進大帳,剛踏進去便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昏暗的火光下,一條寬大的紫金長毯從他的腳底一路鋪到石階下,嫋嫋的香煙從賬布底下的鑾金爐子中升起,在火光的掩映下顯得幾分飄渺的感覺。薩格爾曾聽自己帳裡的女人們說過,金帳裡用的香是從東土運來的,那裡的香點起來會升起紅色的煙,就像是披著火絨的狐狸在跳舞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