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喜輕輕將念雲麵前的酒杯拿開,“夫人,明兒便是十五了,看外頭月色皎然,夫人若胃口不好,不妨出去走一走,賞賞月,也免得這靡靡之音汙了耳朵。”
念雲看看外頭,果然月盈如盤,一時也有了興致,“好,便如七喜所言。”
隨即便帶了七喜、茴香幾個款步自宜秋宮出來,沿著石板路緩緩往後花園去,隻命人打著燈籠遠遠地跟著。
去後花園總要經過那片桃林的,月亮的銀輝透過枝椏密密實實地灑下來,一地霜華。
念雲從未試過在夜晚走來此間,但見七喜麵上並無異色,又想起這桃樹,全都是郭鏦親自選的,栽種在此,便如三哥哥在此陪伴守護一般。
三哥哥說得對,她的心魔必須除掉,她不能夠一輩子都避著這個陰影。她深吸一口氣,竟向著那桃林走去。
方走到邊上,還未踏上那片地方,卻隱隱綽綽似乎看見那桃林深處有些火光,不斷跳躍著。
念雲幼時曾聽說過,墓地裡是會有這種鬼火的,不過,鬼火該是藍色的,卻不是這沾滿人間氣息的橘黃色,光線也不該這樣強。況且,蕙娘雖然死在此處,可骸骨並未葬在此處,按說也不應該有鬼火。
不是鬼火,那就是人。可人人都知道這桃林從前就是被火燒毀的,總有些忌諱,這大晚上的,是誰在此處生火?
念雲看向七喜,恰對上七喜的目光,念雲微微點頭,事出反常必為妖。
茴香有些害怕,扯著念雲的袖子,念雲能感覺到她的手在微微發抖。
念雲輕輕握一握茴香的手以示安慰,又抬手示意他們不要出聲,隨即扶著七喜的手,小心翼翼地往那火光處走去。
走近了一些,漸漸看清在一株略微粗壯的桃樹後頭半跪著一個人,穿著黑色袍子,寬大的兜帽遮住大半張臉,身側放著一疊紙錢,緩緩的一張一張丟到火裡去。
皇城裡頭一向是不許人私設靈位祭奠的,念雲正要嗬斥,卻聽見她原來還在絮絮地說些什麼。
在這裡燒紙祭奠,自然祭的應該是蕙娘,念雲的心“咚”的一聲,側耳仔細聽她說些什麼。
“……你不要怨我,要怨,你就怨李淳和郭氏罷,一個負心薄幸,一個心狠手辣……”
“我雖提點了你一二,可我不知道他們竟對你下狠手。蕙娘,你相信我,若早知道李淳如此薄情寡義,我必不叫你去害那郭氏。我們賭輸了,你若心裡覺得冤苦,便去找那害你的人罷……”
念雲越聽越心驚,向前一步想要看清到底是什麼人,卻不料一腳正踩到一根枯枝,發出輕微的“哢擦”一聲,卻在這寂靜的月夜被放大,聽得格外清晰。
那燒紙的人受了驚,猛地轉過頭來,又迅速扯了兜帽去遮臉。
就在那一刹那,她手上的紙錢正掉進火中,瞬間燃起,火光照亮了她的麵孔,一張描著精致妝容的臉,塗著豔麗的胭脂,嫵媚而妖異。
念雲顫抖著嗓音“……牛昭訓,原來……是你!”
穿著黑袍的牛昭訓原本有些驚慌,待看清是念雲,又清楚自己無法迅速收拾乾淨現場逃離,索性大大方方地站起來“郡夫人,你也來替徐蕙娘燒一陌兒紙錢麼?”
一麵又似自言自語道“也是了,她分明就是死在你手裡的,死了還被你弄這麼些桃樹來壓製她的魂魄,你不替她燒些紙錢,當真是說不過去。”
念雲冷冷道“蕙娘是一事早已了結,況且,她利用寧兒,謀害宥兒,還企圖繼續害婉婉,死不悔改,昭訓方才已經自己承認,那都是你慫恿的,難道蕙娘不是平白的做了你的替罪羊麼,你莫要往我身上潑臟水!”
牛昭訓陰惻惻地笑了“是,可我不過是給了她幾個建議罷了,既沒有親手去做什麼,也沒有設計陷害,做不做不過是她自己的決定,便是告到殿下那裡,也沒有證據!而你呢,郭念雲?你們夫婦狼狽為奸,好端端的一個女子,不過數年時間,成了一個瘋子,一塊焦炭!”
念雲冷笑“你既然問心無愧,大晚上的到這裡來燒什麼紙,還把自己供出來!”
牛昭訓向前一步,忽然溫婉地把手放在念雲肩上“蕙娘雖然不夠聰明,可你不會告訴我,蕙娘真的會蠢到光天化日之下,當著郡王和丫鬟們的麵把郡夫人推到水裡去吧?其實咱們都是一丘之貉,又何必這般互相揭短呢?”
“誰同你一丘之貉,你謀害我宥兒的一筆,我早晚要同你清算!”
“清算?怎麼清算,你這樣福大命大,你的宥兒不是沒事麼!”牛昭訓將那一疊紙錢全都丟到火上,不多時便燒了個乾淨,麻利地收拾了一番,拿一把小花鋤將黑灰掩了,方抬起頭來,露出一個堪稱燦爛的笑容“是等你當上太子妃再同我清算呢,還是等你當上皇後再說?”
念雲的手指藏在袖子裡,骨節捏得格格響,卻終於沒有再說什麼,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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