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是個被人隨意丟棄的孤女,呆愣愣地瑟縮在路中央,白孤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沒往擋路的她身上啐一口唾沫已經是莫大的善意了。
但白孤並沒有嫌棄她滿臉的鼻涕眼淚,反而把她帶回家,給她燒了熱水,擦了臉和身子,還把家裡僅剩的那個窩頭給她吃,白孤自己就餓著。此後白孤更是傾儘自己的一切,對白小小關懷備至,對自己則是能算就算。
有時候白小小都很迷茫,她是不是太過自私了。
為了自己活下去,而自顧自地享受白孤的關愛,無視白孤的死活。
她明明知道如果自己離開白孤,後者可以生活得很好,不說生活能有多滋潤,至少衣食有餘,生活不愁。
但她舍不得。
舍不得白孤,或者說,舍不得白孤能給自己帶來生機的那口吃食。
所以白小小隻能儘力做好妹妹的這個角色,讓白孤在回家之後能感受到輕鬆與溫暖,哪怕是一點點都好。這樣白小小心裡對白孤的愧疚與不舍才能減少一點,讓她能更加心安理得地接受來自白孤的情感關愛與生計饋贈。
她現在才十一歲,睜開眼睛看這個世界也不過十年,脫離伶仃巷來到這外麵更是隻有這幾個月。
她還有許多風景沒看,美食沒吃,還有未來很長的一段人生路沒走。
她隻想活下去,她有什麼錯?
白小小心裡湧起一股不安與慌張,立馬往白孤懷裡蹭了蹭。
白孤低頭看了眼白小小,手上的動作有所放輕,但動作從順換拍,就像是母親哄著嬰孩入睡一般,安撫著白小小。
白孤知道此時的白小小心裡很複雜,但他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就隻能用這法子了。
就算他現在已經是一個修行之人,但也算是一個普通人。看不穿人心,讀不懂情緒,明知道白小小此時難受加難過,但白孤隻能眼睜睜看著,什麼都做不了。
這哄小孩的拍背,有什麼用?
不知道對方的鬱結所在,就無法對症下藥。這些雞毛蒜皮一樣的表麵功夫,有近於無。
說好聽點是聊勝於無,說難聽的就是辣椒醬抹眼睛,好心辦壞事,落不得好,有時候還得挨一頓埋怨。
沒意義。
但現在有比這更好的法子嗎?
白孤可能與其他人的來往、人情世故可能算不上頂好,隻能說過得去,但跟處理親近之人的關係比起來,白孤的人情世故算是做得好了。
白孤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天生性情冷漠,路遇不平、眼見慘事,白孤心裡都不會升起一絲漣漪,有時候甚至還會想笑,冷眼旁觀都是常事了。
以前老乞丐拉著他湊熱鬨時,白孤隻是瞅兩眼。哪怕是母親看著自己孩子橫穿大路,被刹不住的馬車碾得肚腸灑一地的人間慘事,白孤都不會多看幾眼。
在白孤眼裡,像這種事情多看兩眼也不會改變什麼。這世上每天都有人死去,而且人死不能複生,又不是多看幾眼熱鬨,多議論兩句風涼話就能把人複活。再說了,死的又不是自己或者是身邊人,還不如趕緊去找些吃食,填飽自己和白小小的肚子。不然明天死的,就有可能是他們兄妹倆了。
以前或許能說是因為兜裡沒錢,生活窘迫導致的無心顧及除生計以外的事情。但現在白孤有錢了,還是很難花完的那種,他的心境還是一成不變。
可能跟以前相比,白孤現在會多看兩眼熱鬨,但絕對不會有一絲漣漪與共情。
原因?
沒必要,又不是自己倒黴遇上這種事情,用得著那麼多表情與動作,演戲給誰看呢?
要是這等禍事被自己碰上……不對,白孤又不是沒有經曆過。
十幾年清苦淒絕、挖空心思的刨食生活,白老太太、阿月相繼離世,白小小突發暗疾,自己修行被自己師傅喂招打個半死,走靈時好幾次走火入魔,椒月山上兩次重傷垂死,紅水鎮裡須彌珠被偷、還差點被誣陷為流氓。
這些事情,哪一件算不得禍事慘事?
在白孤眼裡,生活中的萬千瑣事就像是無數巴掌,要麼打在彆人身上,要麼就是打在自己身上。
前者白孤懶得多理會,因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至於後者?但凡你敢打我一巴掌,那我至少得還你三腳。
你可以死,但我不能吃虧。
所以白孤在跟紅水鎮雀斑少女爭辯時,才會那麼不遺餘力地針對、反駁她的話,甚至出手扇了她一巴掌。
不過這還是白孤收斂了,因為當時王西洲在場。不然按照白孤以往的性子,在雀斑少女開口誣陷的時候,他就已經出劍砍她了。
哪怕對方是鑄靈八階。
修為比我高就很牛嗎?
老子打不過,也得讓你留下一條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