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十年,出門已是到了強秦!
姚賈的分量不可謂不重。
朝廷九卿之一。
但他的一字一句,卻句句誅心,看似有理有據的辯駁,實則是將華阜說的話全盤否定,悄無聲息間,就定了改政的基調。
說話功夫屬實了得。
原本經過華阜和鄭國的辯論,改田政之勢早已铩止,?但有了姚賈這一番話,改田政之勢又重新占據了優勢。
更令人心驚的是。
姚賈的話讓人無可置否,甚至挑不出太多問題。
他沒有明說自己的建議,也沒有表態支持長公子,隻是稍微提了一下說長公子的田政不宜長久,但他的一言一行,全程都在說要事急從權,?要便宜行事。
如何行事?
自然是用短時奏效的辦法。
但短時能奏效的,?眼下就長公子提的。
姚賈隻字不提支持長公子,但卻句句不離支持長公子,這等口舌之燦,不愧為當年遊說六國的名士。
經姚賈這麼一攪合,朝堂形式已瞬間翻轉。
華阜麵色極為難看。
他雙眼死死盯著姚賈,好似要將此人看穿。
姚賈卻是泰然處之。
不露聲色。
“臣認為不妥。”楊端和起身,打破了舉殿的探討。
他高聲道
“奉常所言句句有理。”
“但在理嗎?”
“臣卻是不敢苟同。”
“現今朝堂,眼下的爭議就是當不當推行‘使黔首自實田’,滿朝大臣的奏疏,大多都是力薦,但我這幾天聽來聽去,?隻聽到了這個政令的好處,難道這個政令就沒有弊端?”
“我不信沒有。”
“不知哪位能給我講一下弊端?”
全場靜默。
眾人對視,但無人吱聲。
楊端和冷笑道
“既然你們不說,那我來說。”
“使黔首自實田看似不錯,?隻是諸位是否忽略了一個問題,?黔首主動上報田地,失田的黔首自然會如實上報,地方豪強其實也會如實上報,?但這一來一去,黔首徹底失了田,豪強卻如願得了田。”
“這豈不是在縱容土地兼並?”
“大秦可是以法立國的,焉能容忍地方目無法度?”
“法不可越!”
“再則。”
“你們的建議是什麼?”
“讓失田黔首去種官田,這就更加荒謬了。”
“官田產出皆屬於朝廷,讓失田黔首去耕種,豈不是在耗費大秦國力,以養地方豪強和貪官汙吏?”
“立國以來,朝廷大政不斷。”
“而每項大政都極為耗費錢糧,現在你們又在這鼓吹自斷一臂,長此以往,大秦隻會愈發羸弱,等到朝廷入不敷出,天下突然生變,或者匈奴、百越來犯,朝廷豈不是毫無招架之力?”
“這如何能行?”
“你們這提議,非是緩兵之策,而是疲秦之計!”
“這若推行,大秦危矣!”
這時。
孔鮒終於開口了。
他說道
“《論語》有雲足食,?足兵,民信之矣。”
“無論是治國,還是在祭祀方麵,足食都應當位於首要位置,而足食對應的就是人的生存。”
“眼下黔首幾近活不下去。”
“朝廷不當去進行各種算計,而是該去解決民眾的生存問題。”
“誠然。”
“凡是皆有利弊。”
“楊禦史說的不無道理。”
“但楊禦史可知,天下未一統之前,大秦人口已占天下半數,而那時秦地占天下不到三成,以不到三成之地,養活天下半數人口,這是何等豐功偉業?”
“現今天下一統,百姓安居。”
“而陛下當年遷大量六國貴族於鹹陽,這是不是意味著,本就人口不足的山東之地,人口是不是更少了?”
“山東郡縣其實是地廣人稀!”
“官田大多閒置。”
“把沒有產出的官田,交給失田黔首有何不可?”
“若是朝廷不願,大可鼓勵百姓開荒,以山東各地的現狀,隻要容許開荒,百姓大抵是死不了的。”
“但朝廷必須給百姓減負。”
“不然人人背著上百畝田地的租稅去開荒,人都壓垮了,又哪有心氣去開荒?”
“如此。”
“推行使黔首自實田後。”
“官府既有租稅不減,甚至還有新增租稅,朝廷的官田依舊是歸朝廷,大家各取所需,何樂而不為?”
孔鮒話音剛落。
鄭國直接起身怒罵道“孔鮒你少在這胡說八道,就你這能力,也配被稱為名士?簡直是名士之恥。”
孔鮒麵色通紅。
憤然道
“士可殺不可辱。”
“我這說的哪有問題?”
鄭國喝道
“哪有問題?”
“你說的哪都有問題!”
“大秦能以不足三成之地,養活天下半數之人,是因為大秦坐擁巴蜀和關中兩大糧倉,這豈是山東六地能比擬的?”
“山東地廣人稀,更是無稽之談。”
“覆滅的六國,除了趙楚,其他四國,哪有大規模抵抗過?他們的人口根本就沒有減少太多,大秦一統天下之後,各郡縣的人口其實都在快速增加。”
“而且”
“天下可耕種的田地並不多!”
“不然山東郡縣何至於土地兼並如此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