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十年,出門已是到了強秦!
何瑊勃然怒道
“汝之言,何其謬也!”
“天下士人為實現大同群策群力,你不僅不感念天下士人之正道,反在此大言不慚,狺狺狂吠,惡語中傷,更欲將自家粗鄙淺薄之言,淩於諸子先賢之上,言行之卑鄙惡劣,實駭人驚聞。”
“眾人所講皆為切實中肯的治世之策,然你不想著讓秦廷力行,反倒用一些空洞虛妄之言,對汝等惡語相向,此等小人行徑,豈是大國臣子之所為?由此可見,廟堂之上,早已是朽木為官,殿陛之間,亦皆為禽獸食祿。”
“難怪國亂歲凶,四方擾攘。”
“實乃天不容也!”
四下死寂。
守衛冀闕的侍從已怒目而視。
何瑊依舊不無所動。
他繼續道
“你何錯之有?”
“你錯在無知、無能、無恥!”
“目下蒼生飽受塗炭之苦,祈盼天下達成大同久矣,然秦政暴戾殘害生靈,致民不聊生民怨民憤,天下民眾寄望於理想大同,然你不僅不躬身力行,反倒公然詆毀大道,摧毀民眾堅守,陷民眾於身心俱苦,還欲動搖士子之心。”
“其心可誅!”
“你之所為,非是為民。”
“實乃滅絕文明、滅絕天理、滅絕人性!”
“必將為天下人所不齒!”
突然,秦落衡大笑出聲,他站直身子,目光堅毅的掃過眾人,而後居高臨下的望著何瑊,冷冷道“滅絕文明?滅絕天理?滅絕人性?好大一頂帽冠,我秦落衡何時有的這般能耐?”
“且不說我言之有無道理。”
“你們似乎已經忘了,這次盛會所為何事。”
“文明立治!
!”
“天下英才彙聚鹹陽,商議天下大治之策,你們有你們的觀點,而我有我的看法,眼下你我意見相悖,你可以質疑,也可以反駁,但拿所謂‘文明、天理、人性’壓人,豈非過於氣急敗壞?”
“天下議治,本就暢所欲言,何以容不下異己?”
“難道天下隻能有諸子的想法,而不能有諸子之外的意見?你們把諸子思想奉為圭臬,窮其一生,都在鑽研諸子之學,見其他人敢想你們不敢想,敢說你們你敢說,便認為此人罪大惡極,極儘口誅筆伐,這未免太過霸道了吧?”
“百家爭鳴恐怕不是這幅場景。”
秦落衡輕笑一聲。
繼續道
“我對諸子一向很敬重,也很感佩諸子高屋建瓴之主張,我這段時間有幸拜讀了不少諸子文章,對諸子之學,也有了更深徹的了解,正因為此,我不由感歎人力有時儘,天意命難為。”
“人的力量和才智都是有限的,很難突破時代的桎梏和限製。”
“諸子皆為驚世之才,他們生於亂世,卻能突破時代限製,目光高遠,貫穿天下,因而提出了影響華夏數百年、上千年甚至更長遠的主張。“
“但人算終究不敵天數。”
“諸子才華蓋世,才通天地,淩於時代長河之上,卻也隻能望及天下由亂到治,對後續的治到盛,卻始終難以望及。”
“非諸子不才,實天意難為。”
“大同亦然。”
“大同隻是諸子對天下從亂到治的期望。”
“但也僅僅是從亂到治。”
“治世到盛世是何等盛景,諸子沒有涉及,因為太過於超前,已經非是諸子能想象得到,他們身處的時代,正值連綿刀兵,紛爭不斷,也不容他們深想,因而諸子一生之學,大多局限於由亂到治的政治。”
“縱然如此。”
“諸子也給世人留下了美好的期許。”
“大同,便是諸子留給天下民眾的,對戰亂之中的民眾而言,大同的確是個令人遐想聯翩的盛況。”
“諸子超越時代,提出了跨時代的大同。”
“但吾等便不能繼續超越?”
“諸子身前所求,不過是天下一統,而今我等卻已然站在了諸子目光所及之終點,但諸子目光所及之終點,對吾等而言,隻是一個,何以用數百年前的期許,束縛自己的思想,束縛天下人的所求?”
“天下從亂到治,僅為萬民皆有所養?”
“若是如此。”
“這代價未免過於沉重了!”
“你們認為大同很難實現,但我並不這麼認為。”
“若是說全部實現,確實是不太現實,如‘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這幾點,其實很長時間都做不到。”
“但後續‘講信修睦故外戶而不閉’這些,諸位若是細想,或許會在秦律中一一找到對應,等到秦律深入人心,經過數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教化,萬民皆有所養,天下講信修睦,其實未必不能實現。”
“相比天下為公,民眾更在意吃穿。”
“但這些便足夠了?”
秦落衡搖頭。
沉聲道
“不夠!”
“遠遠不夠!”
“諸子身處的時代是亂世,當時正值社會大變革大動蕩,在那段時間裡,鐵器牛耕開始推廣,社會各方麵都有了較大進步,亂世尚且有這麼大進步,何況是治世?若是天下真的實現大治,便會開始進入一成不變?甚至停步不前?”
“不會!”
“天下還會繼續進步。”
“到那時民眾也將不僅僅隻求溫飽。”
“還會有更多的追求。”
“我知道很多人都認可,民無事則驕逸,勞役則易使,但若是真的實現了天下大治,解決了民眾的溫飽問題,能不能讓民眾脫離追求溫飽,繼而去追求更多更美好的生活?以此作為民眾辛勤勞作的推動力?”???biai
“諸位可曾暢想過天下未來的盛景?”
“十年後、百年後、千年後,甚至是萬年之後?”
“那時天下又當如何?”
“若是僅局限一個‘萬民皆有所養’的大同社會,我等的目光豈非太過於狹隘,太過於淺薄,太過於短視了?”
“這次盛會探討的是天下治理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