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女兒,維護她的那顆心是真的,楊倫雖然強硬固執,但也是個護短的人,就連楊倫的妻子蕭雯也一樣,站在楊家的立場上,對自己說的話,做的事也都是真心的。楊婉覺得自己也確實不應該,因為這個烏龍,把這楊家一府的人都坑了。
她想著低頭揉了揉膝蓋,索性鬆開腿,盤腿在坐下來。
“小姐,您這……”
“找點吃的來我吃吧。”
“您還敢吃東西。”
楊婉抬起頭,“不吃東西我怎麼想辦法。”
銀兒蹲下身,“都這樣了,夫人他們都想不出法子,您能想得出什麼法子啊”
楊婉不再說話,一下一下地捏著自己的手腕,靜下心來試著梳理自己的處境。
張洛掌管錦衣衛的刑獄,這個人在曆史上的風評是兩個極端,有一部分研究他的學者認為,他是一個剛正不阿的直臣,有效地遏製了後來靖和年間東廠的宦禍,說白了也就是鄧瑛的死對頭。還一部人則認為,他為人過於陰狠,導致靖和年間刑獄泛濫。楊婉在研究鄧瑛的時候,也翻過不少張洛的史料,她的想法更偏向後者。
所以銀兒的說法沒錯,如果這一次楊家沒有處置好,楊倫那個改革派,之後在官場要麵臨阻力絕對不止來自那些循吏。
有什麼法子能讓自己從楊家三姑娘過去的社會關係裡抽離出去,又不至於讓張楊兩家就此結下大仇呢。
她試著把思路拉開。
張家如今唯一顧忌的隻有內廷。
鄧瑛所在的司禮監,此時到不失為一處庇所。
可是在大明朝,女人有沒有可能在哪裡找到張家不敢碰,且日後也不需要受婚姻束縛,還能謀求活路的地方呢。
她忽然想到了楊姁。
楊婉的姐姐,寧妃。
上帝視角的好處在於,她的確能適時地跳脫出紛繁複雜的人際關係,直接抓住這個時代各種社會機製的核心。
“銀兒,你去看看哥哥從部裡回來了沒有。”
銀兒不肯動,連聲道不敢。
楊婉正想自己站起來,誰知祠堂的門突然被從外麵打開,楊倫官袍未褪,滿身風雪地跨了進來。
“誰讓你起來的。跪下。”
他聲音不大,隱火卻在肺裡湧動。
蕭雯從後麵匆匆跟進來,拉住楊倫說道,“我讓她跪了一日了,這會兒就算了吧。”
楊倫雙眼發紅,根本沒聽見蕭雯說什麼。
“跪下。”
“行,我跪。”
楊婉掙紮著挪回去重新跪下,“張家老夫人……”
“你還有臉問!”
“好,我沒臉問。”
“……”
楊婉腦袋一縮。
這幾天下來她倒是逐漸找到了與楊倫說話的節奏。
蕭雯趁著楊倫突然吃癟的空擋,蹲下身把楊婉護在身後,“你答應我今日不管外麵怎麼樣,您回來都不動怒,好好和婉兒說的。”
楊倫切齒,“張洛人就在正廳,你讓我如何好好與她說。”
“啥?”
張洛親自來了,這到讓楊婉很意外,一下子沒收住聲音。
蕭雯回頭看了楊婉一眼,聲音也有些怯,“他怎麼來了。”
楊倫深歎了一口氣,走到一旁,壓著性子說道“張家的老夫人,今日一早過身了。”
蕭雯一怔。
“什麼……”
楊倫看著楊婉,“喪訊在辰時就入朝了。現在連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保下你。”
蕭雯忙又把楊婉往身後拽了拽道“那張家老夫人,從四月起就纏綿病榻了,年前怕是病得連人都不認識了,這一遭去了,也是生死有命,哪裡怪得了婉兒。”
“那我能如何!”
楊倫反問蕭雯,“我是朝廷做官的,議婚論禮,若是依著一個“禮”字,哪裡有這些事情?現而今,我也卷在這裡麵動彈不得。連部裡的事都乏閒來想。且這又不是錢糧軍國的大事,卻讓我楊張兩家成仇至此,我並不是怕仕途有損,我是怕,這位北鎮撫司使,私恨公泄,若得機會拿住了我,之後你,母親,還有這不知死活的丫頭,就要被外麵踐成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