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住碧城(三)_東廠觀察筆記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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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住碧城(三)(1 / 2)

東廠觀察筆記!

一晃到了四月末,楊倫南下江淮,總領清田事宜。

工部的徐齊隨行,奉旨勘察雲夢澤上遊的決口。

旨意下到工部的時候,內閣和戶部都鬆了一大口氣。

戶部這才把科部官員們去年的烤火銀和年銀發放了下去。

雖說已經快到夏天了,但京城裡指望著這些俸祿過日子的小官們,還是個個歡天喜地湊到戶部衙門口,眼巴巴地等著發放。

衙門口前麵一時熱鬨地像過年一樣,趁著等候的當兒,禮科的幾個沒什麼實務的給事中聚在一起議論。

其中一個坐在門口的條凳上喝著碗子茶道“年前還說,要拖過今年,等到明年過年的時候才補發得出來,怎麼如今就有了呢?”

工科的一個官員在旁應聲道“上月日禦前大議,工部徐大人上奏的荊河補決預款,比之前工部上奏的少了三分之一,這麼一來,戶部就有了餘銀,所以也就有今日的事。”

另一個上了年紀的堂官道“今年是真正看到了銀子……遠比往年混著著胡椒,鹽米……那般發放體麵多了。”

條凳上的官員放下茶碗,歎了口氣,“是啊,去年年關,家裡的病妻連藥都省下來了,說是要存點錢給母親多做一床棉被,等明年我們補了俸祿,她再接著治病。哎……母親倒是熬過來了,年初她人卻沒了,如今我拿著這些錢……”

他說著說著,就沒了聲。

在場的也無人出聲去寬慰他。

這畢竟是整個大明積弊,沉重的賦稅和越演越烈的土地兼並自相矛盾,寒門無田產,即便是個有品的官吏,要了“兩袖清風”的名聲,家裡也就得有餓死冷死的人。

他這一番話在暖風和煦的暮春時節說出來,平白地減去了人們臉上的好不容易才綻出來的笑容。

戶部發俸祿的這一日,恰巧也是福慶長公主的生辰,鐘鼓司在蕉園演宮廷戲。

福慶公主是貞寧帝的胞妹,元年時被荊國公家求娶,下嫁荊國公長子。荊國公雖已歸原籍頤養,但公主卻一直與駙馬住在京城。

太後很疼愛自己這個小女兒,親自在宮裡為她過這個生日,皇帝為了讓太後高興,便帶著皇後以及諸位嬪妃一道來觀戲。原本這個時候,司禮監的幾個有頭臉的太監,都會在左右伺候,今日卻隻有鄭月嘉一個人服侍禦前。

皇帝看了一回戲,見福慶公主意興闌珊,便隨口問道“怎麼了福慶。”

福慶公主怔怔地聽著戲,並未應聲。

太後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福慶?”

福慶公主這才回過神來,見皇帝和太後都看著她,“忙起身回道“福慶失禮。”

皇帝擺了擺手,“朕看你心神不寧,有什麼事不妨直接對朕說。”

“是。”

福慶公主直起身,“回皇兄的話,國公在南方病篤,藥石無用,臣妹與駙馬惶懼不已,臣妹方才聽了戲文裡的唱詞,想起國公,一時出神,實有失禮,還請皇兄恕罪……”

太後問道“去年年底,不是奏報有漸愈之像嗎?”

福慶公主聽完太後這句話,索性橫心在皇帝麵前跪下。

太後忙叫把戲停了,彎身問道“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福慶公主付下身道“母後,女兒是愚鈍的婦人,深知朝廷大政不可妄議,可是國公實在年邁,不堪清田吏的輪番問訊,駙馬為此日夜心憂,福慶也於心不忍,還請母後和皇兄垂憐。”

太後見她說得淒楚,但事涉開年的大政,倒也沒有冒然開口。

貞寧帝示意鄭月嘉上前將福慶公主扶起,壓低聲音問了鄭月嘉兩句,方平聲對福慶公主道“朕會讓內閣查明後寫一道條呈上來,今日是你的生辰,母後和朕都高興,這件事就先不要提了。”

寧妃坐在皇後的下首,聽完這一番言談,心裡漸漸有些不安定。

她借故起身辭出蕉園,往承乾宮走,恰在鹹安宮前的宮道上,遇見了楊婉。

楊婉原是回尚儀局交差,眼見寧妃一行人過來,本不想耽擱,便與旁人一道退到道旁行禮,誰想寧妃卻喚她道“婉兒,姐姐有話跟你說。”

楊婉這才起身上前道“蕉園的戲還沒散呢,娘娘怎麼就出來了。”

寧妃示意左右稍退,對楊婉道“婉兒,哥哥去了南邊那麼久,為何一絲消息都沒有。”

楊婉聽她這樣問,想起楊倫臨走前對她叮囑過她一句“無論我在南方情狀如何,都不可讓寧娘娘知曉。”又見寧妃神色擔憂,便勉強笑了笑,應道“沒有消息便是一切平安,娘娘不要擔憂。”

寧妃搖頭,“可是,我今日聽福慶公主說,荊國公病重,是因江南清田而起。”

楊婉欲言又止。

荊國公的爵位是先帝所封,其家族在南方根基深厚。

楊倫清田策的首要目的,就是要把這些世家地主漏稅的隱田全部挖出來,然而這些大族要麼像荊國公一樣,與皇帝攀親,要麼就背倚京城高官。楊倫在南方的政治處境可想而知。

“等福慶公主出了宮,或許就好了。”

楊婉說了一句連自己都不信的寬慰之言,接著又道“娘娘,您萬不能在陛下提到哥哥的事。”

“姐姐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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