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觀察筆記!
兩個人一道吃完麵,鄧瑛看了回時辰,起身站在門前穿袍。
楊婉也跟著站起身,“你這會兒要回廠衙嗎?”
“是。”
鄧瑛低頭係側帶,“要再見一麵覃聞德。”
“哦……是為了鄭秉筆他們嗎?”
“嗯。”
他這麼應了一聲,楊婉也沒再開口。
鄧瑛係好衣帶推開門,轉身對楊婉道“我今日夜裡就在廠衙那邊歇幾個時辰,明日一早要去司禮監當值。你早些回去吧,看天……黃昏的時候要下雨。”
“好,你去吧,我把碗收了就回去。”
鄧瑛看了一眼桌麵,“放著我明日收,你不要再沾水了。”
楊婉聳了聳肩,“讓你包家務,又沒說是現在。”
她說著擺了擺手,“去吧。”
鄧瑛走後,楊婉收好碗筷關上門,獨自一人沿著護城河往承乾宮走。
天果然漸漸陰了下來,河邊的垂柳枝條婆娑,河麵上的風帶著冷氣直往人衣袖裡鑽,楊婉加快了些步子,走到承乾宮時,卻見宮門深閉。門前的內侍替她開了側門,跟著她一麵朝裡走一麵道“娘娘奉召去養心殿侍寢了,合玉姑娘也跟著去服侍了,我們看這天像是要下雨,這才提早關了門窗。”
楊婉站住腳步道“今日侍寢麼?”
“哎喲,掌籍這說的,侍寢還分什麼今日明日的,那都是恩典。”
“娘娘信期不是還未過麼。”
內侍道“掌籍是在榻上養得久了不知道,娘娘昨兒就不見紅了。今日召幸,是陛下跟前的人親自來傳的話,還不讓我們這邊拾掇,直接就接去了的。”
楊婉想起寧妃那句,“人非草木,總有不願意去的地方。”
不禁抿住了唇。
“小殿下呢。”
“小殿下溫書呢。”
楊婉點了點頭,“你們都精神點候著,夜裡好接娘娘。”
“是,奴婢們知道。”
然而那夜,楊婉在承乾門上守到醜時,寧妃卻仍然沒有回來。
承乾宮的宮人們不明就裡,反而異常歡喜。
大明嬪妃侍寢,除了皇後之外,按禮是不能宿在養心殿的,隻有皇帝特彆恩準,才能在龍榻上伴駕至天明。
夜裡大雨滂沱,宮道的水花像碎玉一般地炸開。
楊婉抱著手臂,怔怔地望著眼前黑漆漆的雨道。
身後的內侍們縮著脖子,輕聲議論著“這陛下還是心疼咱們娘娘啊,舍不得娘娘受雨水的寒氣兒,這就賜了伴……”
“閉嘴!”
說話的內侍被楊婉的聲音嚇了一跳,不敢再說話,龜縮到了角落裡。
楊婉抬起頭,望著搖曳在雨中的燈籠,攥緊了手掌。
養心殿的次間寢閣,貞寧帝仰麵躺在榻上,寧妃和衣躺在皇帝身旁。
“你自己不(和諧)脫是吧。”
燭火劈啪響了一聲,寧妃的肩膀隨聲一顫。
貞寧帝側頭,看了一眼她的脊背,陡然提道
“朕問你,你是不是不脫!”
寧妃仍然沒有出聲,隻是伸手抱緊了自己的肩膀。
貞寧帝捏住她的手臂,一把把她的身子翻了過來,“朕讓你侍寢,你來了一句話也不說,朕碰你一下你就跟被針紮了似的,你到底什麼意思……”
“妾不敢。”
寧妃啞著喉嚨應了一聲。
一陣悶雷降頂,窗外的藍閃將屋子照亮的那一瞬,貞寧帝忽然覺得,枕邊那張姣好的容顏,此時竟然有些猙獰,他猛地翻身坐起,將榻邊的燈移到寧妃的麵前。
“楊姁。”
他看著寧妃的臉,低喚了一聲寧妃的名諱。
“朕怎麼你了,你今日這般掃朕的興。”
寧妃睜開眼,“妾什麼都沒有做,是陛下忘了,妾從前侍寢一直都是這樣,陛下從未讓妾自己解過衣裳,陛下從前碰妾的時候,妾也如今日一般惶恐。陛下問妾怎麼了,不如問問陛下自己,今日究竟是怎麼了?”
“你是說朕對你多心了?”
“如若不是,陛下為何要羞辱妾。”
“朕羞辱你?”
皇帝逼視寧妃,“朕讓你侍寢是羞辱你?楊姁,朕忍了你十年了,由你是什麼冷淡性子,朕都沒說什麼,你今日對朕說出這樣的話,是半分情意都不想要了嗎?”
“不敢要了。”
寧妃仰起脖子,“疑心即可定罪,妾的妹妹當年如是,妾今日亦如是。”
她先發製人,把貞寧帝不願意提起的事剖了出來。
貞寧帝聽完這句話,胸口上下起伏,幾乎是顫手指向榻邊,“你……你……給朕跪下。”
寧妃依言站起身,在榻前向貞寧帝行了一大拜。
那副柔弱的美人骨,入眼仍然令人疼惜,然而卻因為姿態過於絕決,反露出殺情斷義的鋒芒。
貞寧帝不由一怔。
“寧妃……朕……”
寧妃沒有讓他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