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裡清風(九)_東廠觀察筆記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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蒿裡清風(九)(1 / 2)

東廠觀察筆記!

蔣賢妃仰起頭,纖細白皙的脖子上青經凸暴,“你也知道我是糊塗人,陛下臨幸我以後,我就這麼一路被人拽著上來了。皇後娘娘,太後娘娘,陛下,哪個不是我的主子,就連司禮監和內閣的話,我也不敢不聽啊……”

她說著,頹肩跪坐下,素綢衣鋪開一地,像一朵開到極致後不得不萎縮的弱花。

楊婉舉著燈照亮蔣賢妃的臉,蔣賢妃忙抬袖遮擋。

“彆躲,娘娘將才說,您會去求張次輔是什麼意思。”

“我……我沒說。”

蔣賢妃說著說著,瑟瑟發抖地將身子背了過去,不敢麵對楊婉手中的燈盞。

楊婉輕握住蔣賢妃的的手腕,拿下她遮目的手,“殺人殺得多了,總有一日會把刀落在自己身上。您現在躲已經沒有用了,鄭秉筆和姐姐不會原諒娘娘,我也不會。”

蔣賢妃含淚顫聲問道“你是要把我和龐淩,帶到陛下麵前去嗎?本宮不去,本宮死也不去……”

楊婉搖了搖頭,“我雖然不會原諒娘娘,但我不想讓娘娘這樣一個糊塗人,死在那些聰明人的前麵。”

蔣賢妃聞話忙轉過身,眼中驚懼未消,“你還能給本宮活路嗎?”

“還能。不過隻有一條。”

蔣賢妃忙拉住楊婉的手臂。

“你說。”

楊婉掰開她的手,直起身。

“娘娘脫簪麵聖,向陛下舉發清波館一案背後之人,求陛下將功折罪,赦了您的死罪。”

蔣賢妃聽完此話,雙腿頓時軟了,“我……”

“娘娘不舉發他,他便要舉發你了。這是娘娘唯一的活路。我不逼娘娘,娘娘在這裡自己想,若明日卯時之前,我沒有看見娘娘在養心殿前跪席,那我就帶龐淩麵聖。”

“楊婉……楊婉……楊婉!”

蔣賢妃的聲音淒厲而尖銳。

楊婉沒有再理她,但那聲音卻一路追向了她。

從貞寧十二年一路過來,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喚楊婉的名字。

楊婉從前一直覺得自己的這個名字很普通,甚至有點弱,大多數人聽一遍都很難記住,但她這個人吧,在現代社會的存在感實在太強烈了,強烈到她父母,甚至他哥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放到了她身上。其他的人一提起她,便總會把諸如‘不談戀愛的禿頭女博士’之類的犀利標簽貼她一身。的

相反,在貞寧年間,她是一個不堪記載的人。

她一直在旁觀,什麼都沒有做過,自然也不會有人撕心裂肺地喚她的名字,把她這個人,和其他人的命運聯係在一起。

所以此時,蔣氏淒慘地喚出“楊婉”這兩個字,求她饒恕,救命時,楊婉內心忽然抑製不住地震顫起來。

手握曆史,會不會反噬她還沒有那個物理學的學術背景,夠她去思考。

她隻是單純地覺得,一個曆史中的人,她的命運,跟她關聯起來的時候,也將她這個偶然飄落的塵埃,狠狠地壓死在了大明貞寧年,然而她好像還沒有完全做好準備。

其實身為一個研究者,不論文筆如何,對史料的掌握程度如何,所持有的曆史觀如何,所采用方法論如何,都不會真正地改變曆史。

不管對一個曆史人物的評價是對是錯,對一段曆史事件的複原是否精準,他們都隻是一群沒有殺伐力的後人,他們雖然對無數亡人的“身後名”負責,卻永遠不必對曆史上真正的“生死”負責。

楊婉如今已經背離這一個她習慣多年的身份。

這也意味著,她與大明朝表麵的割裂徹底結束,她永遠,永遠,永遠不能回家了。

可是,這並不是說她從此可以不矛盾,得以心安理得地在貞寧年間生活下去。

事實上,比起那幾十道鞭刑的切膚之痛,此時她心頭的割裂之痛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她什麼也不想表達,隻想和鄧瑛平和地說一會兒話。

她下意識地回頭去找鄧瑛。

地屏的陰影下,鄧瑛平靜地在與趙琪說話。

蔣賢妃已經被等在殿外的延禧宮宮人扶回去了。

趙琪在燈下問鄧瑛,把龐淩關在什麼地方。

“鎖到東偏殿的耳房吧。”

鄧瑛說著看向楊婉,“我讓趙琪留下。”

“你呢。”

這兩個字楊婉幾乎沒有過腦。

“我回值房,身上太臟了,我想去護城河舀些水衝一衝。”

“深秋衝涼,你不想要你的腿了嗎?”

她語氣莫名地有些衝,說完眼眶竟然也發起燙來。

她知道自己此時情緒不太受控,忙仰起頭,抹了一把臉,忍住淚往自己住處走。

“婉婉……”

鄧瑛追了楊婉幾步,“婉婉對不起。”

“沒事。”

楊婉頓了頓,“是我心裡有點慌,對你說話也跟著衝起來了。”

她說著吸了吸鼻子,轉身到“你的外宅可以住了嗎?”

“快了。”

“快了是多久。”

鄧瑛怔了怔,“怎麼了。”

“沒什麼,我就突然有一點想家。”

“過兩日我帶你出宮,你回家看看吧。”

“不是那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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