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氧!
41
又是一個冬天,平安夜聖誕節之後就是元旦,借著這些節日,這群人聚得很是頻繁。
畢竟小夏天才半歲,抱出去也不方便,近期的聚會都是在家裡的,有時候在遙南斜街,有時候在張奶奶的院子,也在李楠家裡聚過。
元旦那天是在張鬱青家裡吃的飯。
小區的樹冠上掛了星星形狀的彩燈,窗外飄了一場小雪,在燈光下簌簌散落。
物業工作人員還送了新一年的日曆來,很有節味兒。
李楠家的陳靈北也懷孕了,5個月,挺著肚子推開廚房門,說是要給秦晗幫忙。
秦晗最近跟著秦母學會了砂鍋,說天冷了這種暖暖的砂鍋最驅寒,今晚要煮給大家吃。
她拎著湯勺轉身,看見陳靈北,嚇了一跳。
“彆彆彆,你彆進來,廚房地上容易有油點和水點,萬一摔倒怎麼辦呀。”
秦晗穿著一件粉色的圍裙,扭頭問張鬱青,“對吧?孕婦不能進廚房是不是?”
秦晗懷孕時,張鬱青就沒讓她進過廚房。
所以秦晗的印象裡,孕婦進廚房這件事很危險。
陳靈北掩唇笑了“肯定是青哥告訴你的,可太寵你了。其實沒事兒的,讓我幫你吧。”
張鬱青穿了一件淡灰色的圍裙,樣式和秦晗身上的一樣,簡潔的格子花紋,隻不過尺碼比她那件大,穿上圍裙,顯得張鬱青氣質更加柔和。
他拉開廚房門,靠在門邊,對著客廳外說“李楠,彆讓陳靈北下廚,你過來幫忙。”
李楠正在和羅什錦拌嘴,聽見張鬱青的話嚇了一跳,連忙跑過去,拉著陳靈北“哎呦我的祖宗!你怎麼去廚房了,我去我去我去幫忙,你可趕緊歇著吧。”
他把陳靈北拉回沙發旁,“你就在這兒待著,彆亂跑了啊。”
陳靈北點頭,很是乖巧“好呢。”
“就你這種不貼心的人,給你生什麼孩子?”
羅什錦趁機吐槽,想把剛才拌嘴沒贏的報複回來,“就知道在這兒扯犢子,都不知道照顧孕婦。”
李楠和陳靈北轉頭看著羅什錦,倆人畫著同款聖誕妝容,都是齊劉海的長直發。
一個說“他對我挺好的”,一個說“用你瞎比比”。
羅什錦覺得自己這個單身狗受到了傷害,從沙發上起身“我不跟你們這一對一對的在這兒吃狗糧了,我去對麵看丹丹和奶奶。還是跟北北玩一會兒舒心,開飯了告訴我。”
“不告訴你!”李楠說。
“那我就不讓北北跟你回家!”羅什錦馬上反駁。
兩個人挺大的男人,鬥嘴就像小學生。
幼稚兮兮的。
羅什錦走的時候猶豫了一瞬,他看向謝盈。
但謝盈正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羅什錦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自己去了對麵的奶奶家。
羅什錦走後,李楠去廚房給張鬱青他們幫忙,客廳隻剩下謝盈和陳靈北。
謝盈有些心不在焉,陳靈北已經把堅果端到她麵前舉了半天,她都沒回神注意到。
還是秦晗從廚房出來,看見這場景,過去坐在謝盈身邊“想什麼呢呀?”
謝盈才回神,對著陳靈北說抱歉“我剛才走神了。”
“怕你在想什麼重要的事情,我就沒打斷。”陳靈北笑眯眯地說。
三個女人坐在沙發裡,窗外隻有夜星閃閃,帝都市五環內不讓燃放煙花,看起來就沒有其他城市熱鬨。
倒是有人去逛廟會,隻不過他們這些人裡,一個待產的孕婦,一個有著半歲寶寶,去廟會還是不方便。
秦晗說“明年這個時候,咱們就可以去廟會看看了。”
“是呀。”
陳靈北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一直都很想給自己的孩子買那種紙糊的花燈,不知道還有沒有的賣。”
“遙南斜街有賣,老人們會做那個,特彆精致。”秦晗說。
“一定是青哥給你買過吧?”
秦晗笑而不答。
秦晗家裡也不寂寥,開放式的大陽台上麵掛滿了金色的燈串,像一彎閃亮的小銀河。
小夏天就在客廳的嬰兒床裡,香甜地睡著,偶爾吧唧吧唧嘴。
小孩子的睡顏特彆可愛,陳靈北忍不住湊過去“我家寶寶如果能像小夏天長得這麼可愛就好了。”
謝盈這時候才開口說了一句“你長得也好看,孩子肯定好看。”
可明明是誇讚的話,卻被她說得蔫巴巴的。
陳靈北看向秦晗,用口型問她謝盈她怎麼了?
秦晗搖頭,示意說她來問。
謝盈和秦晗做閨蜜8年,同甘過也共苦過,大學也曾在窩在一張被子裡哭訴過,默契還是有的。
謝盈坐在那兒不用說什麼,秦晗就知道她肯定是有心事。
她像大學時一樣,摟著謝盈的胳膊“不開心?”
“也不是不開心,我在想我過完年就27歲了。”
謝盈歎了一聲,“小秦晗,我從來沒這麼猶豫過,你也知道,我對羅什錦他”
前年張鬱青和秦晗婚禮,謝盈是伴娘,羅什錦是伴郎,也是那時候謝盈認識羅什錦。
那會兒大家都開玩笑說他們像,兩人也就對對方印象比較深。
後來謝盈留在帝都市工作,在遙南斜街租了房子。
因為距離近,也因為有秦晗和張鬱青這兩個共同的朋友,謝盈和羅什錦越混越熟悉。
其實羅什錦性格特彆好,也有擔當,她能感覺到羅什錦對她也有些不同。
隻不過等來等去,羅什錦遲遲都沒開口過。
秦晗知道謝盈要說什麼,她對這種事情不夠有經驗,隻能把張鬱青從廚房叫出來。
張鬱青和謝盈說,羅什錦應該是怕自己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陳靈北說“男人們就愛亂想,李楠那會兒也是,還是我先告白的,等著他主動怕不是要等到我50歲變成沒牙老太太呢,謝盈,要不然你也主動告白?”
謝盈歎了一聲“我再想想。”
砂鍋煮好,小夏天忽然醒了。
孩子一哭,張鬱青過去抱起來細細查看,有些無奈地對秦晗說“還是需要你,孩子沒上廁所,估計是餓了。”
秦晗起身抱過小夏天,當了媽媽之後,她眉眼間不經意浮動著醉人的溫柔。
她對謝盈說“今天還是元旦呢,外麵還下了小雪,感覺是個好日子。”
“什麼好日子?”
“做什麼都會成功的,當然就是好日子呀。”秦晗說。
謝盈笑起來“知道了。”
砂鍋裡煮了豬肉荸薺丸子、大蝦、扇貝丁、小鮑魚,還有豆腐、小白菜和粉絲。
湯汁鮮美,一群人邊吃邊聊,奶奶記憶時好時壞,卻在今天突然提議喝點白酒“這種日子呀,喝點白酒最暖身子。”
秦晗、陳靈北和丹丹喝了果汁,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喝了一點酒。
晚上陳靈北開車載著李楠回家,秦晗問謝盈和羅什錦需不需要送。
起初羅什錦和謝盈誰都沒說話,後來謝盈先開口“我走著回去吧,也不算遠,我吃得太多了,想要消化消化。”
“大晚上的,你一個人可不安全,我跟你一起走走吧,要是走累了咱倆再打個車?”羅什錦說。
謝盈點點頭。
兩人出門前,謝盈穿鞋時單腳沒站穩,晃了兩下,羅什錦趕緊扶住她,有些擔心地問“咋回事兒啊?是單純地沒站住啊還是喝多了?你要是喝多了難受就住青哥這兒得了,彆回頭一吹風著涼了。”
謝盈站穩後扭頭看向羅什錦,眼睛很亮“是沒站穩,你哪來的那麼多廢話。”
兩人出門後,秦晗問張鬱青“他們會順利麼?”
張鬱青揉著她的頭發,笑著說“放心,羅什錦雖然猶猶豫豫的,但也不是個沒擔當的男人,會順利的。”
隻不過有些話,要他們兩個當事人自己說清楚才行。
外麵下著簌簌小雪,天氣倒是不算太冷。
謝盈和羅什錦沉默地走在一起,街道上很安靜,隻有路燈長明,雪地上浮著的一層雪被踩得咯吱作響。
一陣風吹來,謝盈穿著小皮鞋,正好踩在雪地下麵凸起的石子上,又沒站穩,晃了晃。
羅什錦在旁邊嘟嘟囔囔“叫你多吃點你也不聽,看你瘦的,風一吹就晃悠,萬一營養不良生病了怎麼辦?”
“我是踩到了石子。”
“大冬天的這麼冷,你穿個小皮鞋,肯定會滑啊!而且也凍腳,你們這些女孩子咋就這麼愛美,也不注意身體。”
羅什錦說完這些,謝盈沉默著沒回答。
她垂頭看著自己的尖頭小皮鞋,忽然笑了笑。
以前在大學寢室裡,她做什麼都是最利落的,膽子也大,現在怎麼這麼怯懦呢?
連秦晗都說了,今天會是個好日子。
謝盈偏過頭,把被風吹亂的卷發撩到耳後“羅什錦,我不是女孩子了。”
羅什錦莫名其妙地扭頭“啥啊?你說啥呢?你不是女孩是啥啊?是男孩嗎?”
“我27歲了。”
謝盈聳了聳肩,故作輕鬆地說,“去年聖誕節咱們就是一起過的,那時候我已經開始等你了,我記得你說過,讓女孩子表白顯得不夠爺們兒,我也不想搶這個先,但等了一年對我這種性子的人來說太久了,過了今天,我就不等你了。”
羅什錦一怔,下意識去拉謝盈手腕,傻乎乎地問“你不等我你去哪啊?”
“什麼我去哪啊,我還在帝都市工作啊,但是不等你了,和彆的男人談戀愛,然後結婚生孩子唄。”
“那怎麼行!!!”羅什錦扯著嗓門喊了一句。
謝盈揚起下頜“為什麼不行呢?”
羅什錦的臉一點點漲紅,然後把謝盈往自己身邊拉了拉“謝盈,我家條件不怎麼好”
“條件不好怎麼了?往上數三代,誰家還不是農民了?”
羅什錦眼眶泛紅,搖了搖頭“其實我有很多話想要跟你說,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聽,李楠都說我有時候說話特彆墨跡,你願不願意”
謝盈挽住他的手臂“你說啊,隻要你說,我就願意聽的。”
那天他們還是打車回了遙南斜街,因為羅什錦才剛起了個話頭就停下來,他和謝盈同時開口“大雪天的站在馬路上談心也太傻逼了!”
說完,兩人相視笑了。
打車回到遙南斜街街口,羅什錦拉著謝盈的手一路小跑。
他在冷風裡喊著“盈啊,咱快點走,現在條街是風口,容易著涼。”
跑到謝盈租的房子門口,謝盈喘著氣掏出鑰匙,邊開門邊說“你、你怕我著涼怎麼不想著背我回來,居然帶著我、居然帶著我跑,你可太不溫柔了。”
她喘出來的氣在冬夜裡化成白霧,一團一團嗬在麵前。
“也、也是哈。”
羅什錦也喘著氣,撓了撓後腦勺,“我一時沒想到,下次你提醒我,行不?”
謝盈把門打開,按亮牆邊的開關,在燈光裡笑著看他一眼“行啊。”
她住的這間房子是劉爺爺家後院的空房,臥室不算大,但也收拾得挺整潔的。
謝盈先進去,回頭問羅什錦“進來呀,站門口乾什麼?你要站在那兒給我講故事嗎?”
“謝盈,我其實可喜歡你了,你給秦晗當伴娘的時候我就想,這女孩兒誰啊,咋這麼好看呢,要是能當我女朋友就好了。”
羅什錦站在門口,看上去有些手足無措,“但我這想法確實像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謝盈一把把羅什錦拽進屋裡,然後關上門“進來說吧癩□□!這大風呼呼的,天鵝快要被你敞著門凍死了!”
羅什錦被她按在一張椅子上,謝盈則盤腿坐在床上。
他很難形容自己的感受,就是有種明明幸福就在眼前,他卻不敢伸出手去抓住的感受。
“我以前總覺得讓女人先告白太不爺們了,但真輪到我開口時,我才知道有多難,謝盈,你聽我講講以前的事兒吧,等我講完,你要還願意繼續聽,我就高白了。”
“合著你還得確定我能答應,才敢告白啊?”謝盈翻了個白眼。
“不是不是!我是想說,你彆因為看到秦晗嫁給青哥過得那麼好,就覺得我也能行”
羅什錦沉默半天,說,“我從青哥給你講起吧。”
羅什錦這輩子最佩服的人就是他青哥,用他自己的話說,他青哥可太爺們兒太有擔當了!
其實小時候羅什錦還挺煩張鬱青的。
羅家院子和鬱家院子離得也不遠,都是遙南斜街的老街坊,兩家也是有走動的,這麼一走動,張鬱青就成了羅什錦爸媽口中彆人家的小孩。
羅什錦比張鬱青小2歲,對於張鬱青被爸媽誇得神乎其神的言論十分不屑。
他那會兒就想裝逼!哪有小孩不愛玩的,都是裝的!
小時候不會頂罪,稍微大點,10歲時,小羅什錦就會頂嘴了。
羅父再說什麼“鬱青這孩子懂事兒”這樣的話,小羅什錦就會梗著脖子反駁他爹“他咋就懂事兒了?你看他爹整天在家窩著不出門也不乾活兒,就靠張奶奶賺錢,鬱青肯定也是那樣的,有其父必有其子!”
在羅什錦記憶裡,他爹是個好脾氣的老實男人,賣了一輩子水果,彆的不會,關於水果的事門兒清。
家裡脾氣最暴的是他媽,整天拿著炒菜勺子罵他們爺倆邋遢。
10歲的小羅什錦那時候有兩種思維定勢
第一,他爹絕不會像他媽一樣暴躁。
第二,他媽再罵他倆窩囊,也絕對不會離開他倆。
這兩個“思維定勢”都在同一個冬天破滅。
先是因為羅什錦說鬱青“有其父必有其子”,被自己親爹一腳踹出家門,很嚴厲地叫他反省自己說得是不是人話。
這件事直接導致羅什錦對張鬱青的印象降到零下,比冬天窗戶上的冰花還要冰。
老羅居然因為彆人家的孩子踢了自己一腳,奇恥大辱!!!
那時候小羅什錦還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叛逆地想老羅要是真那麼喜歡鬱青,怎麼不去找鬱青當兒子,整天誇他,自己在親爹眼裡就是一個“乾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廢物。
有那麼幾天,羅什錦都不和他親爹說話,他覺得老羅需要反思,為了彆人家的孩子踢他這件事,根本就不對。
但是老羅很忙,每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羅什錦也就看不出來,他親爹到底有沒有為他踢出的那一腳感到愧疚。
這件事出了沒幾天,老羅上貨時把貨車翻了。
冬天路滑,車子刹不住,直接側翻在道路旁,人倒是沒什麼事,就是腿摔了一下。
最嚴重的是,他們的水果全都摔進了河裡。
偏偏那一車是年貨禮盒的水果,一箱一箱套著紅色塑料袋的的橘子和印了吉祥話的大富士都掉進河裡,不隻是賠了一車水果錢,還得給租貨車的地方車子修理費。
羅什錦第一次看他爹愁眉苦臉,卻又不舍得抽一根煙。
那陣子羅什錦的媽媽身體也不好,年輕時候乾過重活,一到冬天就咳嗽,咳得整個人臉色蒼白,倒是難得溫柔地勸羅父“春生啊,要不去張大娘家借一點吧,咱們現在沒有錢上下一批水果了,不上貨怎麼賺錢啊?”
羅父滿麵愁容“張大娘家也不容易,攢下來的錢還有一部分是鬱青那個小娃娃賺來的,怎麼好意思開口。”
“那我們怎麼辦呢,賣完剩下的這點水果,我們靠什麼生活呢?”
羅什錦安靜地站在門外,看見他爸攬著他媽媽的肩頭,笑著說“你就放心吧,我再想辦法,保證不少了咱兒子吃的穿的,給我們什錦養成壯漢。”
老羅眼角一笑,眼角都是皺紋,還真的挺像魚尾巴那種形狀。
難怪要叫魚尾紋,羅什錦愣愣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