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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剿匪(1 / 2)

狼煙晚明!

第46章剿匪

大明的官員,在百姓麵前當然要有一番威儀赫赫。

船隻都重新靠了岸,閆大人在一眾手下簇擁下大搖大擺地迎著逃難的人群而去。與此同時,莫翰韜大人的座船也再度向延長方向駛去——剛才兩位大人都不約而同地靠了南岸萬一來的是匪,莫大人的大可為之身也不能輕赴虎口呢!

百姓們見到朝廷青天大老爺的旗號,呼啦啦跑過來,跪了滿地,哀嚎聲響成一片。閆大人雖是青衣小帽的打扮,不怒自威的氣派是普通人等模仿不來的。擺足了朝廷命官的架子,簡單吩咐了幾句,坐著轎子,率領百十個威武之師,再度向延川方向施施然行去。身後跟隨的,是成千上萬重新燃起生活希望的百姓。

閆大人行得信心百倍。因為他很清楚,按照大明的律令,武將收複城池不計功——武將的功勞,朝廷旁的一概不認,隻認斬首功。你說你野戰勝利解除了敵人威脅?好啊,口頭表揚一下。啥,獎金?拿首級來!你說你據守孤城賊不得越雷池一步保障了後方安全?好啊,加油,繼續努力!獎金?嗬嗬,拿首級來!交多少首級賞多少銀子(理論上哈),明碼標價童叟無欺。至於其他麼,少廢話,朝廷一概不認!滾!

至於文官呢,朝廷隻認守土之責。假設你是知縣,手裡隻有一百衙役,賊人來了五千。請問,你怎麼辦?

進山打遊擊?哼,砍了!你分明是畏敵如虎,臨陣脫逃!都像你這樣陰縱賊寇,賊人豈不長驅直入了!你對得起君父的如山似海之恩麼?你對得起朝廷的信任麼?

那應該怎麼辦呢?

去死啊!

披發仗劍死在縣衙台階上最好,要麼自掛東南枝也行。放心,朝廷會蔭你一個子侄,免試進入體製內!

當年太祖爺設計這套係統可謂用心良苦武將們誰他媽也彆想虛報戰功騙朕的銀子、文官們不是知書達理麼?很好,給朕做消耗品罷——同時也消耗了賊人。朕的消耗品有的是,請問賊人你耗得起麼?!

如果你是知縣,沒有合理的理由(常文平知縣的理由就比較合理哈,至少說得過去)丟了縣城,後來又收複了,也行。死罪你不用擔心了,但罰總歸還是要罰的是口頭警告、是降級留任、還是降幾級留任、還是免官罷職、或者,充軍發配……你要相信朝廷。

嗯,當然,你可以為自己辯解。你知道,朝廷最愛聽的聲音是啥麼?不是你那破鑼嗓子,而是銀子發出的清脆撞擊聲!這個不用我告訴你吧?

因此,閆大人一點也不擔心榆林的兵將分了自己複土之功。這是文官桌上的菜,輪不到大字不識的武夫們伸筷子!至於那邊會不會有文官跟過來這個問題,閆大人也很有把握大家都是官場中人,說到底,這場簍子還是榆林府捅下的。都是府城,級彆相同,彼此心裡手下都會有分寸,這是規矩。

率兵到延川協助“剿匪”的是榆林府參將李長發。

首先,榆林府有陝西都司府的正式調兵命令,師出有名。

其次,蕭長華心裡很清楚這場禍事由自己而起,雖然屎盆子已經扣到於勝良頭上,再多抹幾把也是好的,萬一將來有什麼隱患,提前備個後手。

第三,前陣子被關盛雲榨走了不少銀糧,府城手頭有些緊,需要想辦法補貼一下。最好的補貼方式,當然是從隔壁想辦法。

最後,李長發可是跟關盛雲手下一個叫穀白樺的悍匪頭目拜過把子的,羅詠昊神木縣那一片也是他名義上在照應,因此就算不走運撞上,也就是把酒言歡大喝一場的事,不會被殺個全軍覆沒沒法子跟朝廷交代。

怪不得京師的袁大人對這個座下弟子青眼有加,蕭知府考慮問題就是全麵。

李長發進了延川就很生氣龔德潤那賊下手挺黑的,雖說是個縣城,硬是沒留下啥像樣的東西!剿匪總要有些首級,但這活在城裡不能乾。大部分城裡的居民都有戶籍冊,讀書識字的人也多,殺良冒功的風險不是一般的大。聽說龔賊沒下鄉,周邊鄉民反而有不少從縣裡背了糧回家,李參將一揮手,幾個營分頭撲向了延川郊外。

鐘阿義是鬆江府人,一場瘟疫父母雙亡,十二三歲的半大孩子投奔了昆山縣的舅父。昆山是著名的魚米之鄉,舅父是個老實巴交的普通人,下湖打魚上岸耕田,甥舅兩個日子過得挺安逸。

附近有個傀儡湖,還有一種很特殊的職業——湖盜平時打魚運貨,遇到孤身客商半夜一刀砍了踹湖裡喂螃蟹。

傀儡湖得名於傀儡戲。傳說唐玄宗時著名宮廷伶人黃幡綽,為了避安史之亂也為了糊口,流落到這裡,買了艘小船在湖中演戲謀生。唱戲是假扮他人,有時化妝,有時用麵具,也有時會用上些木偶,故名傀儡戲。地方富庶,文風也盛,周圍的水上人家紛紛劃了船圍著聽戲。再後來,這個風俗便沿襲下來。傀儡戲,也逐漸演變成了百戲之祖昆曲。

有次一群湖盜洗了看戲的觀眾,沒想到裡麵有個致仕的尚書,連驚帶嚇犯了心梗,死了。

家屬不乾了。

尚書的家屬發飆,那還了得?

官府轟轟烈烈的嚴打。

湖盜首領是捕頭的小弟,當然主要成員一個沒抓住。但縣太爺必須交差啊,於是抓了很多人。搶劫時黑燈瞎火湖盜們又蒙著臉,苦主家屬也認不出誰是誰,人數湊得差不多就好。抓了你最好痛快承認——不招?好辦,打唄。打到你招,或者,打死後讓彆人指認你。縣太爺嫌上報刑部手續太麻煩,也是為了給苦主家屬出氣,把一乾“主犯”都判了站籠,十幾天日光浴,全都活活站死了,裡麵就有鐘阿義的舅舅。鐘阿義年紀小不夠判死刑,被流放到榆林府。

死者家屬表示很滿意。

鐘阿義入營那年也就十四五。新來個江南細皮嫩肉的童子雞,軍漢們也很滿意。

唯一不滿意的是鐘阿義。

不用等再大一些,他很快就明白了,這世上隻有一個道理弱肉強食。

少年鐘阿義變了,變得心黑手狠。除了敬畏長官的馬鞭和軍棍,鐘阿義什麼都不怕。

到了二十幾歲,鐘阿義已經成了隊裡的小旗官。小旗官是最基層的小官,軍餉經過各級將領的層層過手,到他這裡已經沒什麼可扣的了,糧豆也是一樣。不過吃飯時他有優先權等他吃飽起身,小旗裡其他人才能開飯。

軍中日子本來就苦,前陣子更苦聽說有一夥兵強馬壯的流寇狠狠敲了府尊大人和副帥一筆竹杠。幾枚銅板的軍餉不用指望了,夥食更差,如果還像以前那樣自己可勁吃飽,手下差不多就會餓死人了。鐘阿義也隻好忍著些,往清湯寡水的粥裡丟進大把的野菜,好歹把肚子糊弄過去。

終於盼到天大的好消息要開拔去剿匪啦!

軍中有規矩開拔要發雙餉。這意味著多少能落下些散碎銀子渣。更重要的——可以發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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