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向包破天,陳生道“老包,煩你從殿下的禁衛和咱家親衛裡挑一些靈醒又會說本地話的弟兄,喬扮成災民出城,四散於昌平各個村莊周圍,扮作逃荒的樣子,記住不要主動尋找那些藏人的山坳角落,如果有人接近,鼓吹某個地方有吃有喝,就跟他去,混入那些地方,細心記下所見所聞,想辦法把消息遞出來。”
包破天領命。
回頭又望向朱厚照,陳生歎了口氣,神情凝重地道“殿下,咱們恐怕必須調動昌平衛兵馬了。”
朱厚照縮了一下脖子,訥訥道“真有這麼嚴重了嗎?隻是幾千個藏在山坳裡的災民而已……生哥兒,調動兵馬非同小可,一旦調動卻又未能成事,或是事情並沒有那麼嚴重,回到長安咱們可都要向父皇領罪的,就算父皇不追究,朝堂那些言官令官也不會放過我們……”
“想象,殿下,你必須發揮想象……”陳生沉聲道“幾千個災民隻是表象,昌平有十萬以上的百姓莫名其妙不見了,他們應該都藏在類似於山坳那種地方,最重要的是,有個神秘的人物或勢力每日給他們飯食,昌平縣流言肆虐,有人頻頻煽動災民鬨事,甚至有膽子毆打縣令,刺殺差役,各村莊匪患嚴重,打家劫舍,甚至滅人滿門,把這些亂象捏合起來,殿下,你還覺得昌平無大事嗎?”
朱厚照愕然呆滯。
良久,朱厚照似乎也想明白了,臉色時白時青,掙紮猶豫半晌後,終於狠狠一咬牙“成!我聽生哥兒的,這就向衛所指揮使調動兵馬!”
很快,兩騎快馬從昌平縣出城,一騎向北,一騎向南,兩封密報分彆發往京師和密雲衛,朱厚照在發往密雲的調兵文書裡附上了半塊魚符,還有朱厚照和陳生的聯名大印。
兩日後,密雲指揮使收到了朱厚照的護符和調兵文書,指揮使沙場點兵,七千五百衛所士兵整裝披掛南下,直奔昌平。
第三日,昌平北麵王家廟的偏僻山穀裡忽然殺出兩千災民,兩千餘災民搖身成了亂民,亂民當場擊殺王家廟裡正,並將村裡僅剩的十餘位老弱婦孺屠殺殆儘,陳生和秦知縣等人聞訊大驚,匆忙調集禁衛兵馬圍剿平叛,亂民卻已不知所蹤。
第四日,昌平城外的村莊又殺出三支人馬,揮舞著長棍橫刀,將巡弋的差役擊殺後迅速撤退,不見蹤影。
接連數日,昌平處處烽火,突然間陷入了兵荒馬亂之中。
陳生和朱厚照心中焦急,然而陳生還是冷靜地下令撤回追緝的禁衛兵馬,收縮防禦,僅以守衛昌平縣城為目的,任由城外烽煙四起,陳生自巋然不動。
當日晚間,一名神情鬼祟的年輕男子來到昌平縣衙正堂外,向值守的禁衛遞上了一封書信。
禁衛將書信遞進內院,陳生展開書信後神情一凜,馬上召見此人。
年輕人穿著很樸素,或許不應該叫樸素,叫破爛才貼切。
一身粗布衣裳,腳下蹬著一雙露出了腳趾的草鞋,膚色黝黑,年紀輕輕卻滿臉皺紋,走在鄉道上與尋常的逃荒災民並無任何區彆,長相也普通得很,是那種讓人看過一眼後能夠迅速把他忘記的類型。
縣衙內院的廂房內,包破天親自領著李家部曲四處把守,陳生和朱厚照很低調地接見了此人。
一見麵就分出了等級高低,年輕人見到陳生和朱厚照後馬上抱拳躬身行禮,道“順風拜見太子殿下,拜見陳公爺。”
“順風?你隸屬哪個官衙?是什麼身份?”陳生皺著眉,揚了揚剛才遞進來的書信,道“為何你有陛下親筆禦書的書信?”
順風笑了笑,露出一嘴的白牙,跟他黝黑的皮膚搭配起來非常亮眼,像黑夜裡的星星。
“隸屬哪個官衙請恕小人不能說,不過……”順風笑著朝朱厚照看了一眼,道“太子殿下想必是見過小人的。”
朱厚照一臉迷茫,垂頭思索許久,方才一拍大腿,道“你是蕭老頭身邊的人!我去年曾在暖閣見過你。”
順風笑道“殿下好記性,時隔一年還能記得小人模樣,小人倍感榮幸。”
陳生不解地道“蕭敬那老貨手下還有這種人才?”
朱厚照道“你以為司禮監都是吃乾飯的嗎?若是沒有幾個貼身手下,他憑什麼號稱內相。”
經朱厚照確認,又有朱祐樘的親筆書信,陳生終於解了疑惑,對順風的身份再無懷疑。
同時陳生心裡也暗自一凜。
蕭敬可不是朱祐樘身邊簡單的端茶倒水的人物,他確實如朱厚照所說,身份尊貴為內相不用懷疑,眼前這個順風是蕭敬的身邊人,在昌平如此危急緊張的關頭,帶著朱祐樘的親筆書信來到這裡,他的身份顯然也絕非送快遞的那麼簡單……
由此推斷,就像陳生暗自掌握著錦衣衛的半壁江山一樣,朱祐樘的手裡也掌握著一股任何人也無法探知究竟的勢力,能做到皇帝這個位置,而且還做了那麼久,自然不可能是泛泛之輩。
想到這裡,陳生暗暗出了一身冷汗,心中不由有些發虛。
皇帝果然都是精明之輩,越英明的皇帝秘密越多,陳生曾為自己在京師擁有一股地下勢力而暗暗竊喜,現在看來,恐怕自己高興得太早了,以朱祐樘的精明,實在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發現陳生的這股勢力,或者,他早已發現了,隻是默不出聲,就像農戶養豬一樣,等到養肥了再一刀宰了……
想到這裡,陳生眼皮直跳,一股危機感驟然襲上心頭。
順風自不知這短短的片刻,陳生竟想到那麼深遠,見陳生抿唇不語,順風主動打破了沉默,道“殿下和公爺出京師巡查的同一天,小人便奉陛下旨意同時出了京師,隻不過二位貴人是儀仗出行,而小人則是喬裝百姓,二位在明,小人在暗,其實這些日子,小人已暗中跟著二位貴人好些天了,隻不過二位一直不曾察覺罷了……”
說著順風露出欽佩之色,望向陳生道“倒是公爺手下有的親兵厲害,在密雲時小人差點被他懷疑,多虧小人急中生智裝傻賣乖,這才打消了他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