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你再闖禍,哥哥我就要篡位了!
皇都,辯法台下。
蘇長歌騎著白馬緩緩向前。
百姓們見狀,主動讓出一條道路,一臉激動,眼中滿是期盼之色。
這些天他們都在此地圍觀。
本來看著儒生們一個個誌得意滿的樣子,以為能勝過台上胡僧。
但誰曾想,幾十個儒生輪番上去,換來的卻是大敗而歸,一副灰頭土臉的從走下台,這讓百姓們感到無比憋屈。
連區區一個胡僧都對付不了。
我大晉讀書人就這?
不過好在,那個眾人期盼已久,將來注定成為聖賢的人出現了。
看到蘇長歌,百姓們心中欣喜無比。
但在不遠處一座閣樓內。
嚴院長坐在窗邊,望著受百姓歡呼崇拜的蘇長歌,眼神冰冷。
這時,他身邊響起一道聲音。
“院長,你看要不要把我們之前做好的筆錄交給蘇狀元?”
李倫開口說道。
他是第一個與慧賢辯法的。
深知這和尚不好對付。
而今關乎國體榮辱,儒道榮辱,他覺得不應該拘泥於學派間的鬥爭。
正所謂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
不管怎麼說,心學都是儒道之一,蘇長歌贏了,等於整個儒道贏過了佛門。
乃是件天大的大好事。
然而,這話在嚴院長聽來卻很刺耳。
“不許給!”
“一個字也不許給他!”
嚴院長喝了一聲,繼續出言道“這是我理學用失敗換來的。”
“他蘇長歌要真有本事,自己去辯贏夷狄僧人,憑什麼占我理學的便宜?我理學可以輸,但絕不能為心學做嫁衣!”
聲音響起。
理學儒生中不少都露出糾結之色。
他們雖然也覺得心學是異端,但相比起佛法,心學頓時順眼許多。
至少大家立場相同。
而此時。
嚴院長看到眾人這個樣子。
不忿的罵了一句。
“你們這是婦人之仁!”
“吾等輸給胡僧,不過是一時之辱而已,更何況老夫還未出手。”
“但若是助蘇長歌勝了,心學就將壓過我們一頭,到時天下讀書人皆效法心學,百年後我朱聖理學恐不存矣!”
嚴院長恨鐵不成鋼的大聲喊道。
聞言,李倫默不作聲。
在國之大義麵前。
他並沒有被這番話說服多少。
難道為了道統,就可以不顧君子仁義了嗎?朱聖可曾有這樣說過?
但迫於嚴院長的大儒威勢。
他也沒什麼辦法。
而此時,就在理學這邊出現分歧時。
蘇長歌已經來到台下,剛下馬想要上去,就見數道人影湊了過來。
“弟子見過夫子。”
趙恒等人拱手行禮後,一臉笑嘻嘻。
“嗯。”
蘇長歌輕輕頷首。
而趙恒等人則興奮的七嘴八舌起來。
“夫子,您終於來了。”
“這些天我們一直都在台下等你出手,好好收拾這胡僧!”
“夫子您是不知道,上次我跟阿姊在集市上碰到那胡僧,對方沒說贏我阿姊,恬不知恥的從背後偷襲,說什麼與佛門有緣,想強行把她擄回去收為弟子。”
慕子白說出之前集市上的事。
聞言,蘇長歌微微蹙眉。
心中有些不悅。
他對慧賢本來沒什麼惡感。
但對方居然想強行擄走自己弟子,而且還借口說與佛有緣。
簡直無恥至極。
心念至此。
蘇長歌看向沒有出聲的慕子清。
“胡僧無恥。”
“這筆賬為師定會向他討回來。”
說完,蘇長歌沒再贅言。
在百姓和弟子的目光下走上辯法台。
台上,盤腿而坐的慧賢看到蘇長歌,臉上露出淡淡笑意。
雙手合十,頌了聲佛號。
“南無阿彌陀佛。”
“蘇施主,貧僧有袈裟、衲衣一件,可遮羞蔽體,想換施主這身俗衣,不知施主可願意?”
慧賢開口詢問。
手中憑空多出一件破爛袈裟和衲衣。
聲音響起。
百姓們發出一陣噓聲。
“蘇狀元身上穿的乃是錦繡華服,價值千金,就你這破爛袈裟也想換走?”
“這僧人怕不是瘋了,異想天開!”
“這破爛袈裟,就是扔給街邊要飯的乞丐,恐怕都會嫌棄!”
“破袈裟換錦衣華服?”
“這胡僧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一道又一道的聲音響起,百姓們都覺得慧賢此言荒唐至極。
慧賢則是置若罔聞,目光盯著蘇長歌。
等待他做出抉擇。
也就在這時,蘇長歌搖了搖頭。
“不願意。”
話音剛落。
慧賢便深深的歎了口氣,出言道。
“蘇施主,你這身俗衣雖然外表華美,做工精細,雍容昂貴。”
“但終究也隻是遮羞蔽體之用。”
“而貧僧手中這件袈裟,不僅能遮羞蔽體,更能阻礙世間煩惱。”
慧賢開口。
他本以為蘇長歌能明悟其意。
但沒有想到。
他與下方那些愚鈍百姓一樣,識不破虛妄色相,被外物所惑。
而聽到慧賢的話。
蘇長歌知道自己贏定了。
他還以為這僧人有多大的本事。
原來就這?
真就隻能欺負理學那幫儒生不懂佛法,又死板生硬,才連勝數日。
隨即,出聲說道。
“哦?依你之言。”
“一件袈裟就能阻礙世間煩惱?”
蘇長歌淡淡一笑。
聽到此話。
慧賢臉上露出一抹自信之色。
“我佛慈悲為懷,傳下佛經大藏,可度世間一切苦厄,化解一切憂愁煩惱,蘇施主若願意穿上此袈裟,便可習我佛門無上妙法,識破一切虛妄,心頭澄淨。”
“如此,豈不比這身俗物更好?”
慧賢微微笑道。
聲音響起。
台下的蘇子由眼中閃過冷意。
賊禿驢,就知道你沒安什麼好心,辯法就是為了忽悠我弟進佛門!
想到這裡。
蘇子由看向弟弟蘇長歌。
希望他彆被這禿驢的歪理學說蒙蔽。
而此時,聽到慧賢的話,蘇長歌卻是不急不緩的說道。
“和尚,你著相了。”
聞言,慧賢麵色微微一僵。
下方的百姓也是一臉不解,這話他們這幾日聽得多,但都是出自慧賢之口。
沒想到,今日卻被蘇狀元給搶先了。
“蘇施主何出此言?”
此時,慧賢疑惑的出聲問道。
自己著相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唯有皈依我佛方能覺悟解脫,袈裟雖破,但代表的是佛法,豈有著相一說?
但就在這時,蘇長歌的聲音響起。
“文聖曰,君子不器。”
“君子不拘泥於‘器具’固定作用,亦不將自身當成器具而用,自是無相。”
“君子無相,故隻要心存浩然,袈裟可穿,錦繡華服亦可穿,二者並無差彆,而你口中之佛,卻隻存於袈裟之中,豈非著相?”
“儒與佛,孰高孰低?”
蘇長歌開口,直接反問回去。
聲音響起。
不少讀書人眼前瞬間一亮。
君子不器。
君子無相。
好一個君子無相!
蘇狀元真乃不世出的大才,以聖賢之言,隨便一語便點破對方的破綻。
他對聖賢道理的理解,甚至遠超大儒。
閣樓內,嚴院長臉色略微陰沉下去,盯著台上那道身影。
他沒想到蘇長歌辯法竟然如此厲害,雖然不願承認,但這句君子不器,微言大義,確實用的極為巧妙,讓人耳目一新。
不過,這乃是聖賢之言。
跟他蘇長歌無關!
跟心學也無關!
嚴院長隻願承認他用的好,但要說佩服,那也是佩服文聖。
而此時,台上的慧賢額頭冒出汗珠。
君子無相,佛亦無相。
存於萬事萬物中。
他剛才與蘇長歌換衣。
乃是想度他入佛門,但未曾想一時失察,反被他抓住這點紕漏辯駁。
若此時回答他,儒與佛孰高孰低。
那自然是儒學更高。
想到這。
慧賢立即換了個方向,出言道。
“南無阿彌陀佛。”
“貧僧在中天竺國時曾聽聞,儒家講究上下尊卑,遠不如我佛門眾生平等。”
“蘇施主,你如何看?”
慧賢開口,決定換自己擅長的地方。
聞言,蘇長歌稍稍沉思。
知道對方這樣問。
等下肯定會宣揚眾生四大平等,輪回轉世,萬物皆有佛性那一套。
隨即,蘇長歌緩緩開口。
“禮聖曰,水火有氣而無生,草木有生而無知,禽獸有知而無義,人有氣、有生、有知,亦且有義,故最為天下貴也。”
“力不若牛,走不若馬,而牛馬為用,何也?”
“曰人能群,彼不能群也。”
“故人生不能無群。”
“群而無分則爭,爭則亂,亂則離,離則弱,弱則不能勝物。”
整句話的意思很簡單。
天地萬物中,人是最尊貴的生靈。
雖然力不如牛,走不如馬,但依靠群居能夠驅使牛馬為自己所用。
而群居就肯定會有上下尊卑之分,否則誰也不服誰,就會產生爭鬥,一爭鬥就會亂,一亂人心就會分離,導致國力變弱。
而確定上下尊卑的就是禮法。
換而言之。
蘇長歌這句話,直接從現實層麵否定了慧賢口中的眾生平等。
雖然他對人有平等心。
但不可否認的是。
現實中永遠不可能存在真正的平等。
而此時,伴隨聲音響起。
台下儒生紛紛點頭。
上下尊卑,禮法規矩存在的意義便在於此,防止尊卑秩序被打破。
“蘇狀元此言大善!”
“可笑這胡僧,談什麼眾生平等。”
“我儒學乃先王之法,遠勝這種偏僻之地的夷狄之法。”
“夷狄之法,可笑至極。”
霎時間,一道接一道的聲音響起。
慧賢聞言麵色卻不為所動。
淡淡開口道。
“蘇施主,你著相了。”
“在我佛眼中。”
“凡世間一切種種皆有佛性,我佛慈悲,不以眾生際遇、地位差彆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