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天下目光皆彙聚在大理寺身上。
蘇子由更是心中一咯噔。
大理寺判決,都察院監督,都不用四舍五入,這不是讓他弟弟死嗎?
隨即,當他急匆匆的跑到皇城想要麵聖時,卻被太子給攔了下來,讓他不用擔心,安心坐在家裡等蘇長歌出來就可以。
聽到此話。
蘇子由下意識的想追問。
太子卻避而不談。
見狀,他知道肯定是弟弟有什麼主意,於是也就沒再追問。
不過等回到家後,尤覺不妥的他,立即開始兩手準備,安排劫法場的各項事宜,萬一出現變故,也能保住弟弟的性命。
而與此同時,大理寺內。
官員們卻是犯了難。
事不到自己頭上,不知道有多難,彆看上奏時一個勁喊著誅殺蘇長歌。
可是現在,真讓他們來審查定罪。
卻又遲遲下不了手。
理由很簡單。
這些日子為蘇長歌說話的官員,為蘇長歌請願的百姓,實在太多太多。
真要下令誅殺蘇長歌,他們估計剛走出這個門,就要被皇都百姓唾罵,得罪天下萬民,這份後果讓他們難以下手。
“諸位覺得這樁案子該如何判?”
大理寺卿開口。
明麵上是問大家覺得該怎麼判。
但實際上是不想一個人背鍋,出了什麼事整個大理寺官員一起扛著。
然而,伴隨聲音落下。
整個大理寺衙門內卻是鴉雀無聲。
官員們麵麵相覷,誰也不敢說誅殺蘇長歌,但也不能說法外開恩。
畢竟宗室、丞相和士紳們都在邊上盯著,他們一個個都恨不得置蘇長歌於死地,誰說法外開恩,便是開罪了他們。
一時之間。
這樁案子陷入兩難處境。
直到良久。
還是大理寺卿開口打破了沉默。
“諸位,蘇長歌擅自處決官員,逼死藩王,乃是鐵一般的事實。”
“民心固然重要,但吾等卻不可讓民心左右吾等判案,按照大晉律法,當判處蘇長歌斬立決,整肅朝綱,諸位以為如何?”
聲音響起。
眾人紛紛看向大理寺卿,然後便一個個開始附和起來。
“大人所言極是。”
“吾等作為朝廷官員,絕不能因情徇私,當依法定罪。”
“吾附議。”
大理寺卿執掌整個大理寺。
上司現在說斬立決。
他們作為屬官自然不會跳出來反對,也不會在這個時候不識趣的撇清責任。
畢竟大家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責任不想背,好處又想要。
天底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既如此,那還請諸位與老夫在這卷宗上聯名,送去皇宮等陛下禦批。”
大理寺卿說完。
屬官們相互對視一眼後便起身,輪流在卷宗上簽下名字。
很快,等所有人都簽完後,大理寺卿長長的吐了口氣,在眾人的目光中寫下自己的名字,接著將卷宗交給下麵人送往皇宮。
民聲雖然重要。
但百姓卻手無實權,而且還善忘。
等過個五六年,飛黃騰達起來,誰又會記得他們今日之舉的?
也就如此。
卷宗被送到皇宮後。
因為老皇帝臥病在床的緣故,看了一眼,就讓丞相秦輔代為批複。
對此,秦輔感受到莫大的壓力,不僅是百姓,還有皇權,雖然丞相的確可以代天子批閱,但這麼做的丞相沒幾個善終。
於是他再三進宮請示老皇帝。
可惜都是無功而返。
沒辦法,秦輔隻當是皇帝為了保全身後名,不敢惹怒百姓。
而為了穩住自己的基本盤,他也隻能硬著頭皮代為批閱卷宗,最終同意大理寺給出的意見,七日後蘇長歌當街斬首示眾。
此消息一出。
整個天下頓時亂成一團。
蘇長歌被判斬立決的事情瞬間傳開。
皇都內,無論是百姓還是讀書人,皆對這個判決感到不服。
拋開江南之事不談,蘇長歌為大晉王朝立言,國運金龍現世,對江山社稷有潑天大功,可最終卻落得個斬立決的下場。
誰人能夠服氣?
太學院內。
學子們集體罷課。
或是寫文章,或是借助家族勢力,或是走上街頭為蘇長歌請命。
嚴院長以開除學籍作為要挾,但學子們早就不聽他的,蘇夫子都要沒了,待在太學還有什麼意思?整日聽你們之乎者也?
而皇都讀書人受到學子的感染。
也走上了街頭。
不僅聯名為蘇長歌請命。
還帶著百姓一起,整日堵在大理寺、丞相府、宗人府外,要求赦免書長歌。
一時之間。
整個皇都民怨四起。
太子府。
太子這兩日的心情倒還不錯。
之前被百官上奏,逼迫處置蘇長歌,如今父皇一裝病,壓力直接給到百官。
看著他們每日被百姓堵在門口,被那些學子、讀書人做文章諷刺,原本朝堂上的那點憋屈,一瞬間就舒服了。
正此時。
兩個兒子走了過來。
“父王,求您出手救夫子一命。”
“求父王救蘇先生一命。”
趙恒和趙炆兩人相繼開口,皆是一臉誠懇的看向他。
看到這一幕,太子目光在兩個兒子身上遊移。
趙恒這孩子實誠,蘇長歌連親兄弟都瞞著,肯定不會將實情告訴他,趙炆心地善良,應該是被強拉著過來,或者是愛惜賢才。
想到這。
太子決定小小的透露一點。
省的他們瞎操心。
“你們可知這天下最強的是什麼?”
太子意味深長的開口。
剛說完,聽到是送分題,趙恒和趙炆兩人立即給出了答案。
“百姓。”
“皇權”
伴隨聲音響起。
太子的麵色略微一僵。
目光看向說是皇權的趙炆,然後又落在庶子趙恒的身上,眼神複雜。
“你二人解釋下,為何如此說?”
太子不動聲色的問道。
他有些不理解,本來品學兼優的趙炆,怎麼會在送分題上翻車?
而此時,聽到父王的問題,趙炆搶先答道“民為貴,君為輕,此話不假,但百姓愚鈍,目不識丁,且分散與各地。”
“而皇帝富有四海,天下共主,口含天憲,一舉一動皆代表民心。”
趙炆自信的說道。
聲音落下。
太子沒有出聲評判,而是轉頭看向趙恒,等他說出解釋。
“父王,孩兒愚鈍,隻記得夫子有堂課講過,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民心即是天意。”
趙恒出言解釋道。
聽到此話。
太子眸中瞬間一亮。
“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
上天的看法就是百姓的看法,上天的聽聞意見就是百姓的聽聞意見。
這句話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
“蘇愛卿不愧是當世聖賢,所言之語引人深思。”
太子感歎完一句,而後看向趙炆,說道“炆兒,你將恒兒剛才說的話記下,抄錄百遍,要切記,皇權至高,但卻要民心為倚,否則便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
“兒臣遵命。”
“多謝父皇教誨。”
趙炆低下頭,眼中閃爍妒意和不甘。
什麼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腐儒之言罷了!
天下是皇帝一人之天下。
百姓再多,也不過是奉養皇帝的家仆,他們有何資格代表天意?
唯有天子才能代表!
至於趙恒,樣樣不如自己,托蘇長歌的福,才能得到父王認可罷了。
心想著,太子此時卻是站起身,準備去找孔興儒談談,畢竟趙炆乃是太孫,也算是儲君,出現了歧路必須趕緊修正。
“父王,你還沒答應孩兒救夫子呢!”
見狀,趙恒急忙攔下父親。
看著眼前的憨憨兒子。
太子不由歎了口氣,明白他還小,道理都知道,但也僅僅隻是知道而已。
隨即,他再給了個提示。
“你想要的,就在你夫子教給你的道理當中,剩下的自己去悟。”
說完。
太子便繞過兒子離開。
隻留下趙恒一臉疑惑的站在原地,我想要的,就在夫子教的道理當中?
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
民心即是天意?
趙恒腦海中不斷揣摩這兩句話的含義。
隱約有點頭緒,但卻很難抓住,隨後想了想,覺得與其自己在這苦想,不如去找兄弟們集思廣益,說不定能想出來。
隨即,趙恒便去找霍從文等人商量。
而與此同時,牢房當中。
蘇長歌正閉目思考。
突兀間,一個樣貌平平無奇的青年出現在他麵前,臉上掛著淡淡笑意。
“小輩。”
“遇上何麻煩,不妨與老夫說說。”
伴隨青年的聲音響起。
蘇長歌睜開眼睛。
望著麵前無聲無息出現的青年,眼中露出好奇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