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鸞鳴!
廊下的奴才丫頭皆一並宣退,吳學士等亦立在廊簷以外。四周寂靜如夜,連鳥雀也沒了聲響。隻是北風刮起垂簾,啪啪作祟。
晚晴鼻尖發酸,眼淚似珠線般掛了滿臉。她不愛哭,當日起義軍攻入清宮,她獨自孤軍奮戰的時候,她沒有哭。承瑞率千軍萬馬與她在清宮門下對峙,國仇家恨一並擺在麵前時,她亦未曾哭。便是那年,她知道皇阿瑪偏愛靜善,打算遠嫁自己時,她都付諸一笑。
可為了承瑞,她哭過無數次。
她以為,與他共築大莊帝國之人,唯她而已。
承瑞走到她麵前,輕輕的拉住她的手,道“你彆哭,這有什麼好哭的?不管是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就算父王當真讓我冊立誰做三王妃,在我心裡,通共不過是聯姻而已。”
晚晴含淚冷笑,道“聯姻?你與我,又何嘗不是聯姻?”
你我乃兩國聯姻。
這句話,承瑞曾對晚晴說過上百次。每一次,都叫晚晴心如刀割。
承瑞想要擁她,晚晴卻往後一退,偏過臉不看他。他道“那句話,不單單是唬你,也是唬我自己。事到如今,我待你如此種種,你還要提起過去嗎?”
晚晴道“不是我要提過去,而是你…要把過去都忘光嗎?”
城破,國滅,母喪,父逃,她失去了一切尊貴——她的故土,她的臣民,她的責任。
為了他,她背叛了所有。
承瑞柔柔的抹去她的淚水,捧起她的臉頰,幾乎是懇求道“此事以後再談,好不好?等我想到辦法…”晚晴拂開他的手,眼睛濕漉漉的盯著他,寒聲道“辦法?從大清回來時你說慢慢籌謀,離開湖邊小苑時,你讓我等你,我都信了,你說的話,我全部都相信。所以換來的結果,是你瞞著我,偷偷的冊立王妃?!”
她的聲音愈來愈大,如撕裂的錦帛,劃破了整個蒼白平和的冬日。她道“是不是你每次生氣,我都必須容忍你,容忍你三四日不理我,容忍你與彆的女人同床共枕?!”
承瑞往前走了半步,晚晴已是淚湧似泉,她猛力將他一推,吼道“你滾開!”
吳夫人在外麵聽得明白,心裡驀地打了個突,朝吳學士媚眼道“比起三王妃,我待你恐怕還算客氣!”吳學士煩得很,悶燥的橫了她一眼,懶於理會。
不出片刻,門簾掀起,晚晴從裡麵出來。吳夫人欲要行禮,卻見晚晴目不斜視,一徑去了。待回身想要問吳學士幾句,豈料身後早已沒了人影,整個庭院都空了。
進了屋,承瑞呆了般坐在炕上。吳學士不敢多問,便倒了碗茶擱在炕桌上。不知過了多久,承瑞方道“她說,要麼即刻稟明父王我終身不立王妃,要麼…她走。”
吳學士一愣,斟酌道“離皇山祭祖隻有三日,若因冊立王妃一事觸怒王上,隻怕事有變故。再者,殿下在中書省的事務漸有起色,萬不可因此而失了大計。”
承瑞盯著茶杯裡徐徐舒展的綠汁,一時竟失魂落魄。
冬夜苦寒刺骨,晚晴整宿未曾闔眼,她癡癡的坐在窗前,任憑淒風剮麵。蘭燼命人燃了四五盆銀炭,紅滋滋的燒在屋中,又一味的相勸“公主,三殿下英明,總能想出法子。眼下皇山祭祖迫在眉睫,朝廷的形勢您也知道,若…”
話未完,卻聽晚晴麵無顏色道“何時,你成了他的人?”
蘭燼怔忡片刻,勉強笑道“我並不是幫著三殿下說話,我是擔心您想不開罷。”
晚晴略略往蘭燼身上一瞥,到底沒說什麼,隻平靜道“讓江無進來。”蘭燼知道晚晴疑心自己,張了張嘴,沒敢再勸,福身道“是。”
江無早知兩人吵得厲害,其中緣由,不說他也能隱約猜到一二。
天已發亮,星光漸漸暗淡,晨曦緋紅發紫。晚晴眼中倒映著彩霞,道“江無,我們已經沒有家了。你說,我該往哪兒去?”
江無默默凝視著晚晴的側臉,道“你是我的主子,你在哪,哪裡就有我的家。”
晚晴恍然道“我們回域林好不好?域林的皇苑是住不得了,但樹林綿延數千裡,總有容我之地。”域林裡的清風,域林裡的落雨,還有域林裡的狡兔野狗…
她原本以為,自己會在那裡住上一輩子。
江無的聲音輕如鴻毛,他道“你放得下莊承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