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鸞鳴!
因是夏日,霞光緋然,花木鬱鬱蔥蔥,明亮的疏影照映著小清臉頰,是一股明豔純淨的味道。慕容府邸在莊州亦算大戶,鐘鳴鼎食,裡裡外外一大家子人口。丫頭們從窗外經過,都愛往書房裡看一眼,平素都是看阿狐,今兒忽然撞見姑娘,便吃了大驚,瞬間傳遍了角角落落。阿狐道“你彆聽我娘胡說,我正兒八經男子漢,自然是喜歡姑娘的。”
小清紅了臉,羞赧道“我知道。”
慕容狐腦門缺筋,視女子為野虎猛獸,他太陽穴上突突直跳,像剛見世麵的毛頭小夥子,往後直退,道“你臉紅什麼?”小清垂著臉,指尖顫抖著,道“你牽了我的手,你也喜歡我對嗎?”慕容狐臉上一垮,著急道“我何時何時牽過你的手?”
小清道“剛剛。”
慕容狐解開脖頸下的紐扣,脫了坎肩往桁架一丟,道“你是白癡嗎?你分不清什麼叫喜歡,什麼叫事權從急嗎?我現在明明白白告訴你,我最討厭女人糾纏,尤其是你!”音才落,小清已踮腳搭肩吻在阿狐唇邊。
她明晃晃的淺笑,道“反正我喜歡你。”
阿狐的胸口沉沉一跳,頓時似刷牆的黃泥,稠綿混沌。他驚慌的瞪著小清,想揮手甩她一掌,可身體失了控製,根本無法集中心力。半響,他終於用力攢緊了拳頭,哪曉得眼前的妮子不知天高地厚,又猛地跳了上來。雙腿夾住他的腰,雙手抱住他的臉,用嘴咬住他的唇。
很小很小的時候,在深山樹林裡,小清曾跟著爺爺和父親出門打獵。他們時常撞見野獸在隱蔽處交,媾,有一次小清問她爺爺,說“它們在做什麼?”爺爺一本正經的回答“將來你長大了,如果心愛的男人不喜歡你,你就撲過去咬他,咬到他喜歡你為止。”當時爺爺還說了許多話,但小清隻記得這一句。
慕容狐沒有抱過女人,也沒有女人抱過他,更彆說親吻。每次隻要他被女人惹煩了,總是一句“滾”。然後所有的女人,都哭哭啼啼的跑了。
從來沒有姑娘像小清一樣,沒羞沒恥的纏住他、咬他。
阿狐被小清的熱情點燃了,渾身發熱,腿腳發麻,幾十年的功夫一點兒都使不出來。小清到底是姑娘,漸漸失去力氣,身體一路往下掉。阿狐猶豫片刻,到底是
把她抱住了。
小清能感覺自己被人托住了。他的腰很壯,他的臂膀很有力,他的脖頸裡有男人的汗臭味。她偎依在他的胸口,把自己埋進他的懷裡。
太陽已經高掛,閃進阿狐眼裡,他猛然醒悟,羞懆的把小清抱到炕前一丟,道“你真是瘋了,你是多久沒見過男人了?對其他男人也一樣,撲上去就咬嗎?不知廉恥!”
小清道“我叫林小清,我今年二十歲,我的眼裡沒有其他男人,隻有阿狐。我也叫你阿狐好不好?”慕容狐訕笑“你臉皮真厚。”稍停,往外喚道“來人!”
一個小廝飛奔而至,立在廊下問“少爺有何吩咐?”阿狐大步走出門外,道“領著裡頭的姑娘出府。”又略略回頭朝小清道“你好自為之。”從書房到寢屋,不過百來步,兩個丫頭迎上來,福身道“少爺可要洗漱?”
阿狐“嗯”了一聲,回頭一望,小清已沒了身影,不由一癡。他寬衣換鞋,洗臉漱口,有些渾渾噩噩。昨兒夜裡他一宿未睡,上午特地用來補覺。若擱在平素,他倒頭便能睡著,今日卻思來想去,竟然失眠了。
日頭漸高,天井裡衣物飄揚,陽光刺眼。晚晴斜坐在廊下橫凳邊,熱氣逼人,唯有暗門處有一絲涼風襲來。一個稚女和一個稚兒在牆洞裡挖夏蟬,他們嘀嘀咕咕,時而爭吵,時而大笑,不亦樂乎。穿戴簡陋的農婦抱著西瓜從外進來,笑道“吃西瓜咯!”
兩個小家夥一聽有西瓜,丟開手裡搗蛋的器具,跑到母親麵前,爭搶著要抱瓜。晚晴撐著腰站起身,笑道“放在井裡浸一浸,等涼透了,口味更好。”
農婦把瓜丟給兩個兒女,道“我正有此意,先讓他們玩一會,傍晚再食。”又問“你今日身子可舒服?我看你氣色不大好,該去藥房裡瞧瞧大夫。”她壓了壓聲音,接著道“街上的士兵隻多不少,若你願意,我讓大夫上門一趟。”
晚晴搖搖頭,麵露憂色,道“總麻煩你,實在叨擾。我身體、胃口很好,並無痛症,到底是那日夜裡奔走受了累罷,養幾日便能好。”稍頓即問“你擔心嗎?”
農婦遲疑片刻,方笑道“實話同你說,我當然擔心,我的夫君隻是街頭賣肉的屠夫,雖然粗魯些,到底顧家顧孩子,待我亦好,我過得很安穩,很平靜。我們沒有什麼本事,不敢惹怒權貴,也不敢為了保護誰,而使自己的家庭蒙難。”她握住晚晴的手,道“外麵一輪輪的士兵拿著你的畫像在尋人,如此興師動眾,我活了幾十年頭一回見。你到底是誰?”
孩子們滾著西瓜玩鬨,嬉笑聲在天井裡回蕩,晚晴望著他們,仿佛沒聽見農婦的話,唇角露出笑意,道“既然如此擔心,為何還要收留我?”
農婦撫了撫晚晴的肚子,笑道“孩子無錯。”
一時屠夫回家,在門口就喊“飯做好了嗎?老子餓死了!”兩個小兒女聽見,扔了西瓜,奔跑著往外去迎,嘴裡喚道“爹爹”他們一家四口,說說笑笑,令晚晴羨慕。
如果可以,什麼亡國滅種,什麼九國大業,她真想通通拋之腦後,忘卻所有難過,與承瑞開開心心做平常夫妻。驀地傳來一陣急切的敲門聲,晚晴心尖一緊,忙躲到大柱後麵。
夫婦倆相互打了個眼色,農婦朝兒女道“爹娘餓了,你們去廚房擺碗筷,看誰做得好,呆會能多吃一塊瓜。”見兒子女兒走遠了,農婦才堆起笑臉開門,道“官爺有何事?”
卻是吳學士坐在馬上督查士兵查巡。
農婦客氣道“官爺要不要進屋喝口茶慢慢說?”士兵沒有好脾氣,因著吳學士在,才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舉起圖紙問“可見過此人?若消息可靠,官府賞一千兩黃金。”
屠夫下意識的吞咽口水,驚道“一千兩黃金?!”
士兵硬邦邦道“是,見過嗎?”農婦仔細往圖紙上湊,道“挺眼熟的,能不能留一張畫像給我,我仔細想想。夫君,你貼一張在肉攤邊。一千兩黃金呢,誰不愛呀”她故意嘀嘀咕咕,沒玩沒了,還要拉著士兵進屋喝水,士兵煩了,道“畫像要收回去的,要看你們去巷口看,那裡貼著布告。”言畢,跟著大隊人馬去了下一家。
農婦忙關了門,上了栓,才走到天井,咋呼道“你居然值一千兩!還是黃金!”
屠夫斥道“看你惹的禍!”又朝晚晴道“夫人,我們這兒廟太小了,隻怕容不下你。前頭你說要去楚國,我打聽了,明兒夜裡有船渡楚定河去泗川,您樂意嗎?”
晚晴看著農婦,其實她身體操勞過度,又心傷鬱結,實在應該修養半月。農婦躲在屠夫身後,撇過臉,攢住袖口垂臉沉默。晚晴了然,遂道“甚好,可有法子出城?”
屠夫悅色道“我明早拖一車豬肉往城外送貨,我連夜往板車下做一層暗格,到時你躲進暗格裡”停了停,又道“委屈夫人了。”晚晴知道她們沒有因著一千兩黃金出賣自己已屬良善,也明白她們對官府的畏懼,遂笑道“多謝了。”她順手從發髻取下兩片金葉子,放在茶幾邊,道“將來一定多多酬謝。”
農婦拾起金葉子重新壓到晚晴鬢角,道“你路上用吧,本該多留你幾日,但”她望望自己的夫君,又看看晚晴,為難道“我們實在沒有能力幫你。”
晚晴微微揚起笑容,道“我們萍水相逢,你卻收留我兩次,管我吃住,待我親厚,你已經幫我很多了。”她從手指取下龍鳳紋的戒指,笑道“下次回娘家,上山時若有路障亭的士兵攔你,你就拿出這枚戒指,說是女將軍給的,他們自然會給你說法。”
農婦點頭,道“多謝夫人。”
晶瑩剔透的玉戒躺在掌心,這是她和承瑞的信物,現在她不想要了。她看了又看,方塞進農婦手裡,道“如果那一日,你們生活艱難,賣了它也無妨。”
話一出口,像是剮開了皮肉,痛得晚晴直掉眼淚。
除了莊承瑞,她從未想過自己要嫁給其他人。在清國的小院落前,冰天雪地裡,他為自己戴上戒指時的喜悅,刻骨銘心。她與他曆經了多少的磨難、誤解,到頭來,竟然隻是一場空。或許很多年後,她還會對自己說我愛他。
可眼下,她無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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