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鸞鳴!
自打衛子離被迫現身,暴露了行跡,他又多了一份任務——看管褆兒。以往晚晴出診、或去六疾館,時常請乳母或鄰居幫忙,有了衛子離後,銀子全省了,往他麵前一丟,由不得他推脫。以此作為交換的是,晚晴允許他的人跟在暗處。
衛子離與護衛們居住的小院落在令令家隔壁,令令雖然不識衛子離,但衛子離連令令家祖宗十八代都調查過。令令懷裡抱著褆兒,哄去他麵頰的淚水,狐疑道“你是誰?”衛子離滿額大汗,鬆了口氣,道“小祖宗可算不哭了!”
令令見他不把自己放在眼裡,把褆兒往他懷裡一聳,嬌蠻道“你自己抱去!”
衛子離逗樂了,笑道“小丫頭倒有些脾氣!”又蹲下身,小聲“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許告訴任何人,包括你的父親母親,否則會有人來陷害褆兒和女大夫。你能答應我嗎?”
令令聽入了神,認真的點點頭,道“我答應你。”
衛子離道“其實褆兒是莊國貴族的王子,因為被莊王追殺,才躲到楚國避難。現在莊王四處尋找王子的下落,如果被他知道了,褆兒就危險了。”
他故弄玄虛,真假參半,把小姑娘哄得一愣一愣的。
令令滿臉驚慌,連忙把家裡的房門關好,又把窗戶放下,悄然問“那你是褆兒王子的護衛嗎?”衛子離摸了摸令令的頭,道“你真聰明!我是專門來保護王子和王妃的。”令令一副肅然起敬的模樣,抱著褆兒耳語道“我早猜到你是王子殿下,不然怎會如此可愛?”
從此,令令待褆兒越發不同尋常。
春日漸深,陽光似金子般灑落,天地間一片盎然景象。六疾館一排排的草屋已經修繕完好,晚晴往前院中隔出半個院子,專門用於洗切和晾曬藥草。江無隨侍左右,做些挑水翻曬的雜活。兩人在外已兄妹相稱,旁人雖有疑,到底沒有往深處想。
院子裡有小溪經過,晚晴讓晨字輩的孩子們在溪邊清洗新摘的藥草,晚晴則親自給藥草分門彆類,再用竹籃裝好後,由六疾館原有的醫女在院中切細晾曬。醫女中也有不服的,偷懶的偷懶,乾活的乾活,晚晴從不強求她們。畢竟是藥材,非心甘情願容易出錯漏。
晚晴做事辛苦,從未嫌累,清洗完所有的藥草,沒有半點耽擱,便往草屋中複查生疾的難民。待用午膳,楚益湉大包小包的找過來,“嘭”的丟在地上。晚晴同難民們一起食粥,就著鹹菜,她愣愣道“這是什麼?”
楚益湉道“宮裡種花司尋來的草藥種子。”說完,好像要和晚晴劃清界限似的,轉身便去了。江無在旁道“我看後院有幾塊地,種些藥草也不錯。”
晚晴追到外麵,道“楚大人。”
楚益湉頓步,道“何事?”
晚晴道“上次咱們說好的,今年朝廷撥與六疾館的藥材全數用於難民。我聽聞朝廷都是年後例賞,為何不見有藥材入庫?我們雖然采了一些藥材”
楚益湉麵露慍色,眼睛裡滿是悲涼,他問“難道你對我沒有一句感謝嗎?”晚晴挑眉看他,他在想什麼,晚晴了然於心,但是,又能如何?晚晴不是能夠輕易被打動的女子。
她寒聲問“我該謝你什麼?”
楚益湉唇邊掛著自嘲的微笑,道“上次你的哥哥殺人,是我真金白銀替你擺平了。你在後山被人刺殺,我為你出頭,訓斥六疾館掌事。還有這次,親自請宮裡種花司的大臣采購了藥材種子,為的是讓你不再為沒有藥材擔憂。我為你做的,你一點都感覺不到?”
晚晴詫然一笑,道“你為我做的?我可沒讓你為我做。你看清楚了,就算你做了,我也不會感謝你。再有,關於藥材的事,你身為六疾館掌事,理應如此。如果你覺得朝廷撥與藥材的事情為難,那是你辦事不利,與我有何乾係?”
她的冷言冷語,像刀一樣刺在楚益湉胸口,他從未被女人如此傷害過,可越是傷害,越覺是花蕊上的舔蜜,無法停止。很快,楚益湉遵守諾言,將朝廷賞下來的藥材一一撥至六疾館保存。晚晴欣喜,好歹賞了他一個笑臉。
也因為如此,楚州城內外越來越多的難民聽聞六疾館有個女大夫,能為他們說話,便紛紛湧入館內,一時之間,六疾館人滿為患,連廊下台階都有人打起地鋪。
莊國士兵在鄭國連戰三日,終於攻入城門,至宮牆下,與禦林軍對峙。承瑞忽而下令,命阿狐切斷鄭王糧草,休停戰事,又遣吳學士往薑國談判。
臨行前刻,承瑞與吳學士在水榭密談。湖麵波光粼粼,垂柳倒映,一片靜謐安詳。承瑞立在水邊,道“鄭國眼下乃甕中捉鱉,可撇之不談。此番派你去薑國,是以聯姻為表,實則是為了讓薑國出兵鄭國。若是薑王提出條件,你切不可全部答應,有進有退,方不至於疑心。再者,求親一事必須大張旗鼓。”
吳學士恭謹道“我明白,請王上寬心。”稍停又道“求親一事,隻怕瞞不住王後娘娘,您打算如何?”承瑞雙手背在身後,望著滿目湖水,金光閃入他眼中,道“晚晴知道無妨,她日日在六疾館與男子廝混,我都沒和她計較。”
此時晚晴果是混在男人堆裡,草房裡躺著上百個病人,皆由她一人診脈。江無看她實在勞累,遂道“楚益湉那小子實在可惡,竟然把六疾館的大夫、醫女全部請去赴宴,下次最好彆叫我撞見他,非得剮他的皮”音未落,聽見楚益湉在身後道“剮誰的皮呢!”
見晚晴手上、衣服上全是血漬,先往後退了半步,捂住鼻口方含糊道“他們可不是我叫去的,今日王上召見,他們都是官吏,誰敢攔著?”
江無橫眉怒眼,道“你回來做什麼?”
楚益湉哼了一聲,道“這兒是我楚益湉的地方,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兩個男人一見麵就要吵架,晚晴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哪有功夫理會他們,便自己端著臉盆出去換熱水。
江無、楚益湉忙跟在後麵,一會這個幫忙倒水,一會那個要幫忙燒火,反而弄得晚晴手忙腳亂。她生氣道“楚大人,如果你真想幫忙,就把那些白紗布洗了,彆再跟著我!”
楚益湉不可置信,道“讓我堂堂楚王內侄洗那些賤民用過的紗布?你”
他話沒說完,晚晴已經走開了,江無得意笑道“洗不洗,你自己看著辦。”江無隨在晚晴身後,兩人到藥庫中拿草藥。四下無人,陽光淡淡的灑進屋裡,揚起漫天灰塵。
江無忽道“聽人說阿狐攻破了鄭國,已經兵至鄭宮門下。”晚晴聚精會神的配著藥方,輕輕嗯了一聲,道“鄭國乃大莊囊中之物,一年前我便知曉了。”靜了片刻,晚晴抱著撿好的草藥鎖門,轉身時,聽江無接著道“莊承瑞遣了吳學士往薑國求親。”
晚晴微微一怔,春光耀眼的照著她的周身,籠罩著似有似無的一層黃暈。她道“求親是他一貫的伎倆,薑王未必看不明白。在他眼裡,女人隻是一件工具,一統九國的工具。”
江無道“我看得出來,他很在意你,你也很在意他。”他的手拍了拍晚晴肩膀,道“作為清國的護衛,我比你更恨莊承瑞。作為長公主的奴才,我絕不願你嫁給莊承瑞。”他鼻尖發酸,眼角泛起淚花,聲音低了又低,幾乎是從心底深處說出的話,道“作為你的哥哥我隻願你過得快樂、幸福。我知道這世上沒有人能給你快樂,除了莊承瑞。”
這些話,他早就想說了。他對她的愛,他永生永世都不會提。
晚晴呆立半響,沒有說任何話,隻是慢慢的走下台階,慢慢的走進陽光之中,許久許久都失魂落魄。是的,從離開莊承瑞的第一天起,她無時無刻都在想念他。她知道恨有多深,愛就有多深。當那日樹林中,看見衛子離的第一眼,她心裡是歡喜的,雖然這種歡喜稍縱即逝,很快被更深的痛給掩蓋。但她確實歡喜了。
收到他信件的時候,她忍不住對褆兒說“看,這是你阿瑪的筆墨。”看見那兩棵柿子,她仿佛看見他在飛凰殿徘徊的情形。他還是太子時,送兩位夫人去含涼殿,貶蘭燼入宮為賤婢,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做給她看,她都知道。
可是,殺父之仇,破國之痛,她身為清國長公主,又如何能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恩恩愛愛的和仇人生兒育女呢?她做不到,實在做不到。坐上離開大莊的水船後,她又曾回到過大莊,她喬裝徘徊在城門前,足足有半月之久。但,又能如何呢?每次想起莊承瑞,她的心就像撕裂了似的,一半歡喜,一半悲慟。或許隻有遠離了,所有的一切才會平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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