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往下抿住,忍了好半刻,還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多謝郡王,大恩大德沒齒難忘,回頭要飯時,我一定不報你大名,隻報小名。”
“你知我小名?”
“重樓?”
“那是字。”
“那郡王小名叫……什麼?”
“哼!”傅九衢側目看著她的眉眼,清越一笑,“我為何要告訴你?”
辛夷低笑,“狗剩?不對。你家隻有你一個孩子,難不成是叫……大郎?”
那以後她給傅九衢配藥,是不是要說“大郎該吃藥了?”
辛夷想到這個,自己先笑了起來。
卻見傅九衢身子往後一仰,懶洋洋地看著她傻笑的臉,目光深深“你記好了……”
辛夷豎起耳朵傾聽,卻見他嘴角一揚,“我沒有小名。”
“……那多無趣。”辛夷轉頭看去。
廣陵郡王雙眼清亮帶笑,表情淡淡的,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矜貴。
“郡王,不如我幫你取一個吧?”
傅九衢雙眼盯著她,從她眼裡看出促狹的笑,心知從她嘴裡不會有什麼好話,低低哼一聲,拿筷子砸砸碗,“吃都堵不上嘴。快吃!一會官家來了,可就沒得吃了……”
辛夷咂舌,剛想說話,背後便傳來腳步聲。
來了!
果然來了。
一群內侍宮女齊刷刷低頭行禮。
辛夷跟著傅九衢起身,也走上前去給趙官家和張貴妃請安。
“免禮。”
趙禎麵帶倦色,被張貴妃磨了一夜,脾氣仍一如既往的溫和,而張貴妃麵戴輕紗,隱隱可見臉上的疹子瘡癰。
她神色十分不悅,但有趙官家和廣陵郡王在場,她不僅沒有為難辛夷,還朝她笑了一下,驚得辛夷差點沒緩過氣。
趙禎打量辛夷一眼,抬手示意傅九衢在自己下首入座,並無責怪之意。
“你這個小娘子很是難請啊。”
辛夷覺得“你這個小娘子”的說法很是奇怪,不由抬眼看了趙禎一眼,卻接觸到溫和的笑意。
傅九衢沒有辯解什麼,隻是低頭拱手。
“此事是微臣思慮不周,這幾日身子不適,常去叨擾小嫂,耽誤了給貴妃問診。”
“如今可大好了?”
“回官家,好了許多。”
趙禎擺擺手,示意張貴妃帶辛夷去暖閣的內室裡看病問診,然後老神在在地靠著椅子,和傅九衢閒話起家常,問起他年節上的事情。
傅九衢看一眼辛夷離去的背影,眉頭一皺,沒有說話。
卻聽趙禎咳嗽一下,“你放心吧,出不了事。”
傅九衢手指微頓,笑道“官家說笑了,微臣並無擔心。”
“哼!”趙禎重重一哼,一副“我還不了解你”的眼神,聲音卻低了幾分,“初二那天,你母親來找我請旨。”
“嗯。”傅九衢明白他想說什麼,隻是一笑。
“曹大姑娘不是你看中的人吧?”趙禎饒有興趣地問。
傅九衢不以為然地笑,“我娘看中就好。”
趙禎抬了抬眉,“不後悔?”
傅九衢“娶妻生子,人生常態,有什麼可悔的?”
趙禎抿著嘴唇,輕撫茶盞挑眉而笑,好半晌才歎出一句話,“你這年紀,比我頭一次大婚長不了幾歲,心性未定啊。”
在曹皇後的前麵,趙禎還有一個結發妻子郭皇後。兩人是少年夫妻,吵吵鬨鬨地過了八九年,聽說趙禎被郭皇後扇了一巴掌,一怒之下便廢去了郭氏的皇後名號,令她出宮修行,在瑤華宮入道。
後來,郭氏在景祐二年暴斃,趙禎再追贈了她皇後位,以皇後禮入葬。
這一段經曆,傅九衢身為晚輩隻是聽說而已,知之不詳,皇帝舅舅與他那個原配感情如何,又有何心情,自是不得而知。
他笑了笑,“聽母親說,舅舅當年與舅母也是親熱過一陣的……”
趙禎垂下眸子,一笑而過。
“男兒年少不知情。”
這話極有深意,傅九衢卻未多想,以為是皇帝思念起亡妻,趕緊便換了話題,指著桌上尚未收拾的碗筷。
“舅舅,外甥想厚著臉皮討個賞。”
趙禎看一眼他的微笑,又看看那桌上的東西,“想吃什麼,讓人做了給你送去便是,討什麼賞?我看你是討打。”
傅九衢知道他誤會了,“外甥想向舅舅討幾個碗。”
趙禎正低頭喝茶,聞言噗的一聲,差點噴了。
幸好是見過大世麵的皇帝,每天被一群朝臣挫磨也能麵不改色應付的人,不然這一下肯定要弄得一身狼狽不可了。
“你再說一次?你要什麼?”
“我想要舅舅的飯碗。”
皇帝的飯碗也敢來討要?
趙禎確認自己耳朵沒有聽錯,也確認了他沒有玩笑或是另有深意,實實在在要的就是麵前的幾個碗以後,嘴角微微抽搐,下意識望一眼內室的方向,然後慢慢闔了闔眼皮,歎息一聲。
“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