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誰的幽寶?
他低頭望著自己膝下的厚地毯,似乎又看見一道倩影站在麵前,對他說“這地毯很厚,適合躺在上麵做點羞羞的事。”
他扭頭望向廚房的方向,又看見那個女人係著圍裙,站在流理台邊對他說“幽寶,我做飯,你洗碗。男女搭配,乾活不累。”
再望向餐桌,耳旁再度響起女人的聲音“以後想抽煙,就吃一顆棒棒糖。”
這屋子裡的每一寸,每一個地方,都有著另一個女人存在的痕跡。幽居張望著自己所在的屋子的每一個角落,禁錮的牢籠被打開,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麵,如洪水猛獸,從四麵八方湧了過來,襲擊包裹住幽居全身。
他捧住自己混沌不明的腦子,那些記憶的畫麵,折磨得他腦子炸了一樣的痛。拳頭一下下地錘擊在自己的腦部,希望以此能減輕些痛苦的感覺,然而,記憶的閘門一旦打開,就再也關不住了。
“啊!”幽居長嘯一聲,他突然站起身,然後跌跌撞撞地跑向對麵的牆壁,他恍若癲狂,一把扯下牆上蓋著的白布。動靜太大,畫布下的東西也跟著摔落下來。
嘩啦啦,那布飄飛,顯出畫布下的真容。
那是一張藝術合照,一片幽暗密林中,幽居坐在一張木藤所製的藤蔓椅子上,他穿著一身黑色西裝,手持一枚複古手杖,微微垂著眼。身著烈焰紅裙的女人,雙手擱在他的大腿上,女人揚起頭顱,跟幽居四目相對。
幽居手裡雙手死死捏成拳頭,用力到指關節都快要斷裂。他望著女人那張不失英氣,卻明媚傾城的臉頰,心臟的位置,再次痛的無法控製。
就那樣怔怔地看著照片上的女人,幽居目光如癡如醉,又帶著迷茫。
這張臉,他似乎這樣看過無數次,每次都看不夠。
隻是這樣望著她,幽居就知道,他愛著照片上的這個女人!
他深深地愛著她,愛到隻要一想起她,呼吸都是痛的。
幽居的拳頭狠狠地捶了幾拳自己的胸口,劇烈跳動的心,澎湃而有力。那裡,都在為那個女人跳動,為那個不知姓名的女人而跳動。幽居使勁地想、用力地想,然後,他突然用雙手抱起地上的照片。那姿勢,就像是擁抱著他最愛的人。
幽居腦海一片混沌,他粉色如翼的雙唇上下一陣碰動,他憑著那份執念跟等待,磕磕碰碰地喊出兩個字“小…羽!”當那個,曾被幽居喚過無數次的名字,再度從他嘴裡脫口而出的時候,那些在瞬息之間消失的記憶,全部重新拾起。
“再看我挖了你眼睛!”
“小子,瞧你這純情的小模樣,該不會還是個小處男吧?”
“看在你收養我好幾月的份上,姐姐願意主動獻身報答你。你看,姐姐年輕貌美,模樣身材都不差,手感也很好。要不,姐姐今兒就成全了你,破了這處男之身?”
“你看,你單身,我單身,你窮我也窮,你帥我美啊!咱倆啊,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不在一起,天理不容!”
…
“永居我心。”
他想起來了!
全都想起來了!
十歲時遇見的小姐姐、十幾年前那場磅礴的大雨、那隻讓人憐愛的白色薩摩耶、那人明媚清靈的眸、那人打架時瀟灑的模樣、那人死皮賴臉跳上他單車的無賴樣、那人第一次來學校食堂,喊他幽寶的模樣…
他全都記起來了。
記起來了,幽居反倒更心痛了。隻因為,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小羽!小羽!”男人跪在地上,突然仰首大喊程清璿的小名,他哭了,哭得肝腸寸斷,“小羽,我怎麼就忘了你呢?怎麼能連我,也忘了你呢?”他愛的人啊,就算全世界都忘記了她,他怎麼能忘了她呢?
“小羽,我錯了,我不該忘記你。你回來好不好?你回來吧,我再也不弄丟你了,再也不了…”他是程清璿來到這世上,見到的第一個人類,是將她帶回家,給她重生,給她愛情,給她家庭的人。他是她在這世上,最重要的人,為什麼,就連他,也會忘記了她?
從沒想過,有一天,冷漠淡然如他,也會一個人跪在無人的屋子裡,哭得像被全世界拋棄的棄兒。
然而無論幽居希望程清璿回來的願望有多深切,死在那場地震中的人,卻再也沒有睜開過眼睛。
幽居不明白,為什麼之前能來回穿越的程清璿,獨獨這次,失去了力量。
這一夜,幽居落淚到天明。
當晨曦通過窗簾落到他身上的時候,幽居睜開眼來,隻覺得眼皮沉重。他失魂落魄站起身,走到廚房洗了把臉,臨走之前,幽居再次掃視了一眼這間屋子,他將所有的思念跟痛苦壓在心底,轉過身走時,眼睛裡,再無一絲生氣。
幽居搭乘飛機趕去a市,見到了始宇跟施唯一。
他問他們,是否記得程清璿這個人,結果他二人,都是迷茫搖頭。幽居不死心,又去拜訪了一趟穆蘭夫人,穆蘭夫人的答案,跟始宇他們的答案一樣。除了幽居之外的所有人,都不記得程清璿這個人了。
她是來自過去的人,她出現在未來,本就打亂了時空秩序。她喪命於那場大地震,那麼,她在未來存在過的痕跡,被徹底從她的朋友們腦海中抹去。就連幽居,也未能幸免。
幽居站在幽暗國際大廈的頂樓,他望著這座繁華的城市,隻能將自己的大衣裹緊。
幾年前,他曾用滿城的孔明燈跟歌聲,來向他愛的人示愛。此刻,他孑然佇立在冷風中,任由寒風刮過他的臉。有那麼一瞬間,幽居想到過去死,可他的命,是程清璿以死換來的,他就連死的資格都沒有!
眺望著守靈山的方向,幽居歎了口氣。
從此以後,就讓他一個人生活在這座城市。就讓他,獨守著這座,程清璿存在過的城市吧。
那之後,幽居照常上班,照常生活,一切,看起來都跟之前無異。
常年跟在他身邊的泰鬱森是最先察覺出異常的,他總覺得幽總哪裡出了問題,卻又不知道,到底哪裡出了問題。不僅他發現了,李韻跟墨若塵他們,全都察覺到了。
望著他們的幽總日漸沉默與消瘦,所有人都看在眼裡,擔憂於心。
。
這一天是周六,幽居一個人前往一家中式餐廳用餐。
對於他來說,食物除了充饑,已經沒有了其他的價值。用餐期間,幽居總覺得有人在窺探自己,當他回頭張望時,那道目光,又會恰時移開。
幽居繼續用餐,並不介意這人的打量。
隔著竹木的縫隙,那雙帶著玩味跟探究的褐眸,逐漸收斂。
程念幽將車停在餐廳外,他走進去,在服務員的帶領下,走向其中一間包廂。
路過大廳,程念幽無意一瞥,卻見到一個渾身散發出落寞之色的男人。程念幽眼眸一眯,竟然是上次在拍賣會上,跟他抬杠的幽總。程念幽見幽居沒發現自己,便收回目光,徑直走進了包廂。
所謂的包廂,並非密不透風,而是用三麵竹屏風跟一麵水墨簾子遮擋起來的小隔間。
服務員掀開水墨簾子,“夢先生,您的客人到了。”程念幽走進去,就見到獨自品茶的男人。
那姓夢的先生,身穿一身白色的現代漢服,膚白如玉指,看上去三十歲左右,五官卻長得極為俊美。他的黑發短而利索,坐在竹椅上,安靜品嘗龍井,氣質閒淡,給人一種隨時都有可能隨風飄走的錯覺。
聽見動靜,男人微微抬頭,一雙褐瞳裡,蕩漾開縷縷笑意。
夢玄機勾唇淡然一笑,那一笑,宛若一陣清風拂來。“阿幽,來了。”男人放下茶杯,跟程念幽打招呼。程念幽略冷淡的臉頰上,也勾出一抹還算親切的笑,“我來了。”
程念幽脫掉大衣坐下,他看了眼這個餐廳,問了句“為什麼約在這裡見麵?”
夢玄機唇角彎彎,幅度很完美,他端起杯子,杯子上,倒映出大廳外幽居的挺俊背影。“來這裡,見了一個老朋友。”
------題外話------
覺得看不懂的寶寶們,請往後看,就會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