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諜影!
亥時,府學宮內,文會已接近尾聲。
前殿的屋簷下,身披白絨披風的韓夫人俏然而立,吳敬祖正在給她彙報大門外發生的一係列事件。
神色焦急的景文公子趙豐亦是站在一旁,他心中懊惱至極,如果他早些知曉王秀荷在外遭遇這許多的事,他一定會趕去相救!可惜,沒有如果。
對於韓夫人讓她的十餘個侍衛站在學宮大門內‘看戲’的冷漠舉措,趙豐自是極度不滿,明明韓夫人能救王秀荷,偏偏要等王秀荷來求她,這讓趙豐如何想得通?
當然,趙豐也很不明白王秀荷為何會如此倔強,正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個道理她王才女難道不懂?從學宮大門到這前殿才多遠,偏偏她就不來求救,即便不找韓夫人,但他趙豐又豈會坐視不理?
女人啊!真是讓人捉摸不透!趙豐心中暗歎,他的眉宇間已滿是對王秀荷的擔憂之色。
同時趙豐也深感無奈,他既無兵權也沒有能打的手下,唯有他的嘴巴和手中的筆而已。
但即便他要對柳錫承口誅筆伐,他這大夜晚的寫給誰看?又上哪去罵柳錫承?
旋即趙豐又想到文會現場的百餘個文人士子,他們都已知道柳錫承的手下在府學宮外殺了齊文俊的家仆,也知道王秀荷被柳錫承給挾持走,但有多少人仗義執言?又有多少人敢罵柳錫承仗勢欺人?
這零陵城的士子們的骨頭太輕了!趙豐在心中有了自己的決斷,他哪怕用些非常的手段也定要拿下這府學宮的學正之位!他相信隻有他才能扛起學宮新體係的大旗!他愈發地堅信這一點。
韓夫人可不知趙豐在想甚,此時她已是聽完了吳敬祖的‘精彩’彙報,旋即她冷靜地吩咐吳敬祖帶上她的侍衛趕去萬壽街尾盯著軍債事務所。
至於柳錫承與王秀荷那邊,派兩個機靈點的人去繼續盯著便可。
趙豐在旁聽得眉頭大皺“韓夫人,在下不知你跟秀荷究竟有何過節,但你怎可如此無視她的死活?”
吳敬祖在旁尷尬的苦笑,這一邊是他心愛的伊人,一邊是他最敬重的表兄,他也不知該否勸韓夫人改變主意。
韓夫人依舊背對著二人,她語氣冰冷地說道“不是奴家狠心,你們隻看到柳錫承和柳八帶著十幾個士兵挾持王秀荷,但柳家在城內有多少士兵?何況眼下奴家就這麼十幾個侍衛在身邊,難不成讓他們舍生忘死的救王秀荷?誰會去螳臂當車自尋死路?”
趙豐聽罷不禁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韓夫人的這個理由委實讓他無可辯駁而又甚是理解,若換做是他站在韓夫人的角度,也不會讓自己的手下冒死去救人,他神情落寞地搖了搖頭,緩步走入前殿之內。
吳敬祖甚是同情地看了表兄趙豐一眼,旋即在旁請示道“伊人,在下已經讓猴子去盯著柳八等人,但你讓在下帶著侍衛們趕去軍債事務所又是為何?”
“你這腦子怎的時而精明時而蠢笨哩?”
韓夫人故作不快地斜睨了他一眼“你不知道柳錫承是怎樣的人?他豈會為了個女人和私憤而弄出如此大的陣仗來?”
吳敬祖看著韓夫人那風情萬種的誘人模樣,直感到骨頭都酥了,哪還在意她罵他蠢笨?
而且他已是明白她在提醒他,柳錫承那種人又豈會為了女人而胡來?此舉定有深意!而這深意極可能就是軍債事務所,因為那兒還存放著唐夫子用於軍務的二十萬兩銀子不是?
想及此吳敬祖已是恍然大悟,他低聲問道“伊人,若是柳錫承那廝真個想調虎離山、聲東擊西,咱們這十幾個人又如何擋得住?不如,在下去知會十三姑和高員外一聲?”
“不必!”
韓夫人螓首微搖,她的嘴角掛著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低聲叮囑了吳敬祖一番。
吳敬祖聽得不住點頭,大讚韓夫人心思縝密,於是他立刻告辭離去。
韓夫人依舊站在原地,她將玉手伸至屋簷外,晶瑩皎潔的雪花飄落在她的掌心,這,可是崇禎十七年的第一場雪呢!
她的思緒不禁飄向了遠方,不知她的替身韓諾兒可有完成她交待的諸多任務?她在長沙府、衡州府、寶慶府和辰州府等地的手下可還安好?
旋即韓夫人又想到了唐世勳,那個壞小子承諾會在今年春季打通零陵城到祁陽縣的湘江航道,以讓她能暢通無阻地來回於永州府和衡州府等地。
唐世勳啊唐世勳,你可莫要讓奴家等太久了!韓夫人緩緩收回玉手,雪花已在她的掌心融化,刺骨的寒意消散了她那有些許微醺的醉意。
隨即她又想到十三姑和高員外,她自然清楚十三姑乃是江少夫人江依柔所扮,也清楚高員外乃是唐世勳手下的細作,而且這高員外如今聽命於顏梓玉。
韓夫人幽幽一歎,她如何不知唐世勳與她之間既是相互利用又在相互防備?
想當初唐世勳還未來到零陵城以前,韓夫人就早已在城內有了頗為完整的情報體係。
她明麵上有許家和士子們的支持,暗地裡有湖廣錦衣衛在零陵城的諸多密探暗樁,再加上許大人的義子許悠文乃是瀟水幫金堂的副堂主,因此韓夫人的線人自然是極多。
即便唐世勳入城後大力發展其情報網,但韓夫人那時隻是較為認可唐世勳的能力,但並不認為他能在短期內形成多大的勢力,更彆說甚投懷送抱了,那時的唐世勳又豈能配得上她韓伊人?
誰知這造化弄人的,唐世勳易容成的唐夫子竟是在機緣巧合下成了翟將軍的首席幕僚,更讓韓夫人意外的是翟將軍和其麾下知曉唐世勳真實身份的人都被毒死了,這才逐漸造就了一位如日中天且擁兵近萬的唐老夫子。
偏偏許家和瀟水幫的金堂又接連犯錯,導致韓夫人在零陵城的勢力亦是江河日下,這也是韓夫人甚為無奈的地方。
而齊大堅孤注一擲投靠唐夫子,加上漢幫瀟湘堂在城北的勢力,還有顏梓玉和那高員外等人在暗地裡的情報網,因此在如今的零陵城,韓夫人自然難以與唐世勳的勢力抗衡。
不過從整個湖廣南部來看,她韓伊人所擁有的人脈與勢力又豈是現今的唐世勳所能比擬的?至於說顏梓玉那個騷狐狸,韓夫人自然清楚她倆以後還會發生極多的摩擦。
就比方說顏梓玉手下的高員外,那廝可是不遺餘力地在暗地裡發展線人,就連韓夫人手底下的好幾個暗樁如今都在做‘兩邊生意’,亦即把打聽到的消息分彆告訴韓夫人和高員外,這豈不是能撈雙份的賞錢?
思緒轉回當下,韓夫人不禁一聲冷笑,畢竟她與唐世勳隻是合作關係,軍債事務所的那二十萬兩銀子,她可以幫他‘稍微’留心,但她又豈會讓自己的手下去冒險?
畢竟她韓伊人可沒這樣的義務,何況那壞小子在這城裡布局的又不止是她這點人而已。
江依柔,顏梓玉!不知你倆會如何處理此事呢?韓夫人那豐潤的唇角劃過了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