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諜影!
未時過半。
門灘東碼頭。
原駐守門灘的三千白家軍步兵,如今隻有三百餘人駐守於門灘的西碼頭,而東碼頭隻有輪值的幾隊步兵和葉副將麾下的兩隊騎兵在維持秩序。
由於前陣子官兵三麵圍城,門灘成了零陵城南部的最後一道關鍵防線,是以如今的門灘之東、西碼頭皆是如軍營一般布滿了柵欄、炮台與望樓等軍用設施。
此時,由縣衙壯班招募的六百餘難民青壯們正賣力地拆除著東碼頭的各類軍用設施,並將木料搬去給搭建難民窩棚的施工隊伍,另有拆下的石料則整齊地堆放於東碼頭旁。
這是唐夫子前幾日提出的省料子錢之法,既然門灘已經不再是之前的防禦重點,還要那許多軍用設施做甚?至少門灘的東碼頭這邊已經沒必要,全拆了好用來建設碼頭和搭窩棚豈非省了許多料子錢?
不僅是軍用設施,接下來整個東碼頭的所有建築全得拆除,並由承建商按著唐夫子的規劃建設新的大碼頭。
這時,唐夫子的馬車已駛入東碼頭,停在了一間頗為完整的兩層木樓外。
許南瀟和她招的幾個加入秘書二科的丫頭、兩個縣衙工房的小吏、以及兩個憨實的難民青壯正在樓外迎接唐夫子一行,另有唐夫子派來保護許南瀟的祁老六等三個親兵亦是伺立在旁。
黃員外陪著唐夫子一同下了馬車,看著這已經被拆得麵目全非的門灘東碼頭,黃員外的胖臉忍不住一陣抖動。
就這等破地方,居然讓我昨晚花五萬兩銀子去競拍?且還得繼續砸銀子來按著那老匹夫的規劃來重建!黃員外委實肉疼不已。
即便唐夫子承諾接下去十年的門灘東碼頭之商稅,作為承建商的黃員外能得到三成,且還獲贈了兩間瀧泊鎮的旺鋪。
但這回籠資金的周期實在很長,黃員外已是在琢磨著想拉兩個底子足的跟他一起承建,且他適才在馬車上特意問了唐夫子,唐夫子倒無所謂他是想拉墊背的還是想找分包商賺差價,隻要三個月內按規劃完工便可。
旋即黃員外又看了眼瀟水對岸的門灘西碼頭,他的兄長黃千戶等二百餘官兵俘虜已是被送了過去,對此黃員外也隻得悵然一歎。
之前唐夫子與他密議了‘黃田鋪軍債’的問題與細節,這委實讓黃員外心動不已,兩人已是達成了共識。
但黃員外心知肚明,若他沒能幫那老匹夫完成此次涉及一百萬兩銀子以上的大事,他兄長黃千戶也就彆想離開這對岸的西碼頭營地了。
黃員外暗歎了口氣,他並未隨唐夫子進入那木樓內,而是招呼他那輛馬車上的車夫和兩個家仆過來,讓三人陪他到東碼頭各處轉轉。
其實這還是黃員外第一次來門灘實地考察,他畢竟承接了這門灘東碼頭的新建工程,且工期隻有三個月,若是逾期違約,那他黃員外豈非既丟了臉麵還得賠償巨額的違約金?
而黃員外不會在此呆太久,他最遲明日就得離開零陵城趕回黃田鋪大營,親自與楊總兵詳細彙報唐夫子提出的‘易地’之密議。
當然,還有唐夫子所承諾的,當發行二期軍債後,無論初始軍債被競拍出再多的銀子,唐夫子隻拿一百萬兩現銀,超出的銀子全歸楊總兵所有!這是黃員外篤定楊總兵定會答應的豐厚條件。
黃員外走到瀟水邊上,眼見四周沒有唐夫子的人,他終於忍不住長歎了口氣“哎!真個是空手套白狼的老奸商啊!”
木樓內。
一間頗為整潔的廂房內,唐夫子、許南瀟、左氏和縣衙工房的小吏譚老四圍坐於一張方桌前,桌上擺著門灘東碼頭與萬間窩棚的規劃圖。
這譚老四年過四旬,祖祖輩輩都吃的衙門飯,他在衙門各房都已混了二十餘年,是個典型的積年老吏,如今擔任零陵縣衙工房的典吏之職,即僅次於工房司吏的二把手。
這譚老四乃是奉了知縣齊大堅之命,來此負責統籌和監督萬間窩棚工程的縣衙代表,而四座東碼頭的承建工程,譚老四亦是被唐夫子賦予了監督之權。
莫要看譚老四生得有些賊眉鼠眼,但此人還真有些能耐,否則齊大堅也不會派他來。
當然,譚老四還有個身份,他的閨女嫁給了齊大堅的嫡長子齊文俊為第三房小妾,因此他可是齊文俊的老丈人之一。
因著這層關係在,譚家與齊家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是以譚老四對於此次搭建窩棚之事可是極為上心。
但此時的譚老四卻縮著腦袋噤若寒蟬,因為唐夫子一坐下就質問許南瀟,為何否決掉他給難民工人一日三餐的建議?還有,為何隻招收三千難民男女去搭建窩棚,連多一人都不許?莫非你許南瀟是拿著雞毛當令箭?
許南瀟一臉平靜地看著唐夫子,她的傷勢雖還沒好利落,但昨日一來門灘就忙得腳不沾地,且還連夜拉著譚老四等人商議了許多事。
她之所以如此賣力,可不僅僅是為了在唐夫子麵前表現自己,更是緣於她內心的危機感。
雖說大樹底下好乘涼,但許南瀟深知自己的短板。
論年紀,她和秦薇兒都已三十歲,但她如今可沒有秦薇兒的家世背景。
而論容貌,她既比不上秦薇兒和左氏,更莫說唐夫子身邊還有韓夫人與王秀荷這等膚白貌美的美豔女子?
哪怕唐夫子第一次去宋家祖宅時曾親口說不要王秀荷服侍,卻要她許南瀟來服侍,但有自知之明的許南瀟又豈敢當真?
再加上許南瀟的父兄等人雖沒有在監獄內被毒死,但依舊還是待罪之身,因此許南瀟心裡有著極為緊迫的危機感,她必須要在唐夫子身邊的一眾女子們當中脫穎而出,表現出她的能力來!
而否決掉唐夫子對於難民工人一日三餐的提議,還有那搭建窩棚的工人隻招三千人,正是許南瀟深思熟慮後才做出的決定。
她許南瀟乃是唐夫子的乾女兒,且還是秘書局二科的科長,並被老爺子欽點來負責與縣衙對接這兩件大事,因此她認為自己這兩個決定絕不是拿著雞毛當令箭,而是真正在為唐夫子和難民們考慮。
唐夫子見許南瀟竟然敢忤逆他的意思,且還說是為他考慮?他神色冷漠地睨了許南瀟一眼“老夫便給你一個好生解釋的機會,若你不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老夫即刻撤了你這秘書二科的科長之職!”
左氏低垂著眼簾,持著炭筆在本子上做記錄,她心裡著實有些幸災樂禍,關於許南瀟這兩個不當舉措,她當然認為許南瀟是自作自受,竟敢忤逆老爺子的意思,這豈不是活膩歪了?
譚老四依舊低垂著腦袋,當他昨日得知許家大小姐要來接替左氏的工作,他心裡委實高興了一陣子。
因為他早就聽說這許南瀟乃是個有主見的女子,而不像左氏那般唯唯諾諾,凡事都要去請示唐夫子。
在衙門裡浸淫二十餘載的譚老四如何不清楚,若事無巨細皆去請示上峰,那就離被罷免不遠了。
果然,唐夫子撤了左氏,這讓譚老四看到了老爺子的果決。
至於說唐夫子想要一日三餐給難民工人,這事譚老四可不敢苟同,但他又哪敢反駁?
這倒好,‘新官上任’的許南瀟第一把火就直接燒向了此事,這豈非是掃了老爺子的臉麵?
隨她吧,我是愛莫能助嘍!譚老四的眼睛盯著自己的膝蓋,事不關己那就看好戲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