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諜影!
密林邊緣處。
後備營副把總顧厚生用那碗大的拳頭重重捶打著老樟樹,他臉紅脖子粗,牛眼中滿是怒色,口中不停地念叨“舉旗!快舉旗!”
黃爺、嶽老財和農昆三人彷如忘了賭局一般跟著念叨‘快舉旗’,他們仨的臉上都已沒了賭徒的狂熱神情,取而代之的是眼見袍澤在戰場上浴血奮戰而產生的同仇敵愾之情。
隻見林外二裡的空曠之地,汪慶達率八十餘後備營將士以密陣對程三的隊伍發動衝鋒,但這等陣型太過密集,許多將士被對方弓箭手的拋射所擊中。
但沒有一個人呐喊慘呼,除了被射中頭部或重傷倒下的將士,有好些個漢子被射中了肩膀和手臂,而他們竟是不顧插在身上的箭矢,在袍澤的攙扶下咬牙繼續衝鋒!
埋伏於密林各處的二千餘將士們見之皆動容,但他們同時也都揪著一顆心,因汪慶達等人距離程三那方尚有五六十步,而死傷者已近二十人,雙方人數已幾乎相當,若汪慶達再不舉旗呼叫支援,即便近身又有幾成勝算?
對麵的程三並未讓麾下後撤,而是命二十個手持刀槍棍棒的近戰精銳嚴陣以待,十餘個弓箭手在背後進行最後一輪拋射,左右兩翼的二十餘個弩手則在等黑衣人們走進三十步內才發動一輪齊射。
密林內,四個黑衣大漢急匆匆地走到顧厚生的身後,其中一個漢子抱拳低喝“顧副把總,後備營第一司第一局請求出戰!”
“顧副把總,第一司第二局請求出戰!”
“顧副把總,第三局請求出戰!”
“顧爺,俺壓不住第四局的弟兄們了,快下令讓俺們出戰吧!”
這四人乃是顧厚生麾下四個局的副百總,由於各司局的正職把總與百總都隨汪慶達出戰,密林中的八百八十個後備營將士都由副職帶領,此刻這四個副百總皆義憤填膺地前來請戰。
“聒噪!”
顧厚生眼眶血紅,扭過頭來指著四人罵道“你們以為灑家不想出戰?但沒有汪統領的舉旗示意或子詡公子的命令,誰都不可出擊!莫說是灑家這個副把總,便是張副千總也無這個權力!都他娘的滾回去待命!”
待到四個副百總皆咬牙切齒地離去後,黃爺在旁拍了拍顧厚生的肩膀歎道“要說軍紀嚴明,還得是你們後備營啊!”
不待顧厚生搭話,一旁的嶽老財和農昆皆是發出了一聲驚呼,顧厚生和老黃趕緊看向外邊的戰場,這一看,顧厚生忍不住低聲大罵,他的右手顫抖地握緊拳頭,狠狠地捶打著老樟樹。
隻見汪慶達等人已是與賊人程三等六十餘個賊人撞作一起,而汪慶達這邊已不足五十人!
正當這時,由蘆洪江吹來了一陣猛烈而刺骨的東北風,兩撥人交戰之地本就無一棵草木,加之從過年至今老天爺還沒下過一滴雨,頓時,這股強風掀起的飛沙遮擋了所有人的視線。
眾人皆聽到賊人的廝殺呐喊與後備營將士的虎喝聲此起彼伏,三裡外的蘆洪市更是響起了急促的擂鼓聲和嘍囉們的助威聲,但交戰雙方究竟是何狀況卻無從知曉。
密林中的將士們皆暗自叫遭,汪統領那邊的人數已不及那賊人程三,這飛沙走石的又看不真切,就算汪統領命人舉旗呼叫支援,誰又曉得?
然而眾人又等了一會兒,那‘子詡公子’竟然還未發出攻擊信號!這不禁讓所有人皆心急如焚,甚至有那暴躁的將士已是破口大罵,不滿情緒逐漸蔓延。
這時,蘆洪市那邊鼓聲驟變,東門僅剩的十個精銳老賊竟是帶著百來個嘍囉嘶吼著衝出,密林內不少眼尖者已是忍不住大聲示警。
所有將士的心頭提到了嗓子眼,若讓賊人的第三撥援兵趕至交戰之地,汪統領等人豈非必死無疑?
敵方距離交戰地已不足二裡!
還剩一裡了!
‘嗚!嗚嗚——’壩氹口的小山包上響起了嘹亮的號角聲,二千餘將士皆心頭一震,是發動總攻的號角!子詡公子終於要發動總攻了!
‘殺!——’
密林邊緣處的顧厚生、黃爺、嶽老財和農昆皆齊聲大吼,提著武器便衝出了樹林。
無論是龐大田的精銳老賊、後備營的將士亦或是山地營的狼兵,所有將士們已是卯足了勁,他們從東南邊的密林中狂奔而出,直衝向二裡外的交戰之地。
又有東北邊樹林中,一支人數在四五百人的山地營狼兵則疾奔向蘆洪市的北門。
狂風止息,飛沙漸散。
蘆洪市的擂鼓聲又變。
顧厚生等後備營的將士們距離交戰之地已不足一裡,他們聽到敵方鼓聲與交戰地的慘叫哀嚎聲,頓感心焦不已。
雖說這八百八十個後備營的將士幾乎都未親曆過戰場廝殺,但他們這邊三個營可是兩千多人!對方那點兒人哪夠他們打的?是以就連這些新兵蛋子也是膽氣十足,隻想著趕緊衝過去營救他們的汪統領和二十餘個袍澤。
直到距離交戰地不足半裡時,飛沙已散儘,所有人總算看清了前方的戰況,頓時,讓人血脈僨張的一幕展現在眾人眼前。
隻見汪慶達的長槍上已是掛了‘汪’字認旗,他被簇擁在十八個長槍手中間,還有七個刀牌手站在他們前方,出戰的一百二十個後備營將士,此刻能站著的隻有二十六人!
人人皆渾身浴血,其中有汪慶達等十一人頭上的黑布巾已在混戰中散落,並露出了十一顆光溜溜的腦袋。
汪慶達全然不顧濺得滿頭滿身的鮮血,他高舉認旗,彷如怒目金剛般大喝“人在旗在!殺!”
‘殺!——’
二十餘條漢子大聲吼叫應和,以尚算齊整的步伐直衝向程三等賊人。
顧厚生等八百餘將士已是被震撼得難以言喻,他們聲嘶力竭地嘶吼著追上汪慶達等人,眾人皆隻有一個念頭,追隨汪統領殺賊!後備營的旗絕不能倒!
程三已是被殺得膽寒,他帶出來的六十餘人被打得隻剩不足二十個精銳老賊。
賊人們全都震驚而畏懼地看著汪慶達等二十餘人,這幫人到底是何來路?莫非是武僧?他們都已損失了七成多人竟還敢戰!且還愈戰愈勇,怎會有如此凶悍而堅韌的戰士?
眼見密林各處湧現出了不計其數的黑衣人,程三等人如何還敢再戰?扭頭便往回跑,而第三撥出來支援的賊人亦是嚇得往回狂奔。
一邊士氣如虹,一邊則已喪膽,能逃回蘆洪市東門的賊人已不足百人。
然而迎接他們的是已由北門突襲而入的數百狼兵,而汪慶達率領的後備營將士們則在進入蘆洪市時大聲呐喊‘繳械投降者不殺’等話語。
程三仰天一聲長歎,命身邊所剩無幾的弟兄們扔掉武器投降。
從雙方交戰至蘆洪市易主,隻過了半個多時辰而已。
雖然這是一場獅子搏兔的小勝,但對於唐世勳和他的新兵體係而言,此戰的意義極為重要且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