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各懷鬼胎地商量完之後。
下課鈴聲準時響起。
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的帝王將相們回歸老家,紛紛忙碌了起來。
大明,洪武十年,宋慎家中。
剛回來,宋慎就直接叫蘭雲去隔壁張家遞了帖子,請張唯下班,啊不下值了之後過來一趟。
他並不知道,自己十分放心的、正直可靠的從明兄,現在正在武英殿裡接受盤問。
…………
距離下課半個時辰後。
武英殿。
“這兩日宋慎有沒有其他動作?除了土豆那件事之外,他可有叫你幫忙做什麼彆的?”
朱元璋也不擺架子,沒坐龍椅,而是來了大殿中間的座位上。
他左手坐著朱標,右手坐著張唯,父子倆此刻都目光灼灼地盯著後者。
張唯感覺自己渾身不止起雞皮疙瘩,所有汗腺都在瘋狂工作,分明是深秋,但他這會兒內衫都好懸沒被汗濕透了。
換做是誰,被當朝皇帝和太子死死盯著問事情,而且皇帝平時殺官不眨眼這會兒卻很和藹,恐怕都會慌得想死吧?
張唯壓製住自己內心的惶恐不安,垂首回答:
“回稟陛下,他確實沒有過……”
“但是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朱元璋眉毛挑了挑:
“凡是需要問咱當講不當講的,統統都不當講!你這話問了就是放屁!”
“不過,看在你跟宋慎關係不錯的份上,講吧,咱聽聽伱要說什麼。”
張唯腦袋上的汗都快成溪流了,隻是被帽子給擋住才沒有源源不斷像水龍頭似的往下滴。
他定了定神,慌還是很慌,但話也必須要講。
“陛下,臣當年受您指派,二十出頭便有幸當了宋龍門的學生,有了他的指點和陛下信重才有了今日。”
“所以臣感念陛下恩澤,也感念老師的教導,否則便是那無君無父之輩。”
“也正是因此,臣今日鬥膽,有一言想問——”
“子畏他是哪裡做錯了,讓您對他如此忌憚,不惜讓儀鸞司和臣一齊去盯梢,將他發生的事情一一稟報而來?若他果真有謀逆之心,哪怕他是老師的嫡長孫,臣食君之祿必將忠君之事,為陛下做事。可子畏受傷之後雖然性情大變,卻依然純善,十分信賴於臣,他到底哪裡有問題,臣實在是想不通啊!”
說完這番話,張唯徑直從位置上起來跪倒在地。
他不敢抬頭,隻是拱著手低著腦袋,汗水越來越多,軀體也微微顫抖,等待皇帝的最終回答。
他腦子沒問題,曆經這麼十年宦海沉浮長了記性和經驗,知道自己問得極其冒犯,也不該問,或許會惹來殺身之禍。
但知道歸知道,不問卻是做不到的。
張唯是宋濂的學生,而宋慎是宋濂的嫡長孫,二人年紀相差不多,從認識起張唯就把這小夥子當親弟弟看待了。後來宋慎傷了腦袋失去記憶和視力,不論從報答師恩還是私人感情的方麵,多幫他一把也是應該的。
可就因為他這一層關係,如今卻被陛下用了起來,被命令時時刻刻打探宋慎的消息……
最開始在望月樓那次,陛下還能說是因為好奇宋慎的傷勢,想隱瞞身份跟他聊聊天,但事情走到儀鸞司趴房梁上偷聽對話這個程度,就實在有點太過分了。
這不是把子畏當犯人嗎!
張唯自認不算好人不算壞人,隻能算個庸人,他不敢反抗陛下的旨意,不敢偷偷跟宋慎提起他正在被皇帝監視的事情,但是這事不解決,他每次跟已經瞎了眼睛的宋慎說完話之後,晚上睡到半夜都想起來給自己兩巴掌,寢食難安。
良久的沉默中。
就在張唯以為自己馬上就要被拉去剝皮實草的時候。
頭頂忽然傳來了一聲大笑。
“哈哈哈哈,咱沒看錯你,宋慎也沒看錯你!”
朱元璋的笑聲爽朗,聽不出有什麼不高興的地方。他衝朱標擺擺手:
“標兒,把他扶起來吧。”
張唯哪裡敢讓太子殿下親自來扶自己,連忙膝行著往後退了退,避開了朱標的手,才緩緩起身。
看著他仍然惶恐的臉,朱元璋麵上笑容不減,甚至還拍了拍自己身旁那個座位:
“放心吧,咱不怪罪你,來,坐下說話。”
猶豫了好一陣,張唯終於小心翼翼地坐了回去,但屁股隻敢沾半邊,隨時準備好當場滑跪。
朱元璋喝了口茶水,語氣平靜了幾分:
“若是咱真是把宋慎當做犯人看待,他還能活到現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