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人很快淡定下來,喚來管家,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那管家聽完,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拓兒,時候也不早了,今天中午便在這裡留飯,也好等你舅舅回來,你舅舅許久不曾見你,想也是有許多話要與你說的。”林老夫人笑著道。
石拓略思片刻,答應了下來,他也想讓舅舅見見雙至,不要對雙至存任何偏見。
雙至卻頓感奇怪,雖然林老夫人掩飾得很好,但她卻隱約覺得似乎林老夫人對自己的態度軟和了許多。
石拓既然答應了留飯,林老夫人便讓人把午飯安排在花廳。
“時間尚早,你們兄弟二人有什麼話就到書房去說,我也好與雙至到花園去走走。”林老夫人站了起來,對林雲之道。
林雲之笑眯眯地答應著。
雙至知道林老夫人是示意自己跟上她,她無奈看了石拓一眼,在石拓擔憂的眼神中,與林老夫人離開了大廳。
“不知普靖城如今是個什麼光景,我也有許多年沒有回去了呢。”林老夫人和雙至來到後院的花園之中,讓人準備了一些茶點在涼亭,坐下之後,便莫名地感歎了一聲。
“普靖城還是普靖城,沒有什麼變化呢。”雙至笑著道。
林老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家裡各人都還好嗎?”
雙至心裡一頓,這林老夫人問的是石家的各人還是福家的各人?她溫聲回道,“大家都挺好的。”
林老夫人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那奴才會善待你?她連拓兒都能趕出家門的。”
這奴才說的是石夫人吧?這話她能答嗎?
林老夫人也沒非要雙至回答,很快又轉移了彆的話題,幸好都隻是一些家常聊天,沒有再問她那麼尖銳的問題了。
沒多久,剛剛被林老夫人使出去的管家便來了,對她們一禮,“老夫人,老太爺回來了,正在大廳呢。”
林老夫人笑了笑,對雙至道,“那咱們去大廳吧。”
雙至伸手扶住林老夫人的手臂,林老夫人竟沒有避開隻是對她溫和笑著,一起走向大廳。
大廳裡,石拓和林雲之和坐在上的一名兩鬢有些花白,但精神矍鑠,身體硬朗精瘦的男子在說話。
這應該就是林老太爺了吧。
雙至走了出來,對他一禮,“舅舅。”
林老太爺目光嚴厲地盯著雙至,淡淡地點了點頭。
這是一位精明睿智且很不好對付的老人!雙至心裡暗想著。
卷一重生九十二回三次支錢無果
這位林老太爺並沒有如雙至想象的給她難堪,其實,她知道,林老太爺今日是故意避開了石拓,不想接受她的敬茶,如果不是林老夫人使人出去把他找回來,她今日根本見不到這位舅舅。
敬茶,吃飯,聊天,一切順利的讓雙至覺得出乎意料。
臨離開林府的時候,林老太爺問了她一句,“福家當年的事,你知道多少?”
雙至心裡一驚,直覺認為林老太爺所說的當年之事便是與予王有關的那件事,她迷惘問,“不知舅舅指的是哪件事?”
林老太爺淡笑搖頭,“沒事了,你們啟程吧,得閒了再過來。”
回到將軍府,雙至打算問石拓關於林家的一些事情,誰知剛進屋沒多久,軍營那邊便傳話過來,道是有事要石拓過去一趟。
石拓匆匆趕去軍營,雙至便回屋裡稍作休息後,便讓紅棉去把杜家夫婦叫過來。
杜管事是個身材強壯的中年男子,看起來憨厚老實,做事極認真負責,而杜家娘子是一個長相很普通,幾乎往人群一站便認不出來的婦人,也是一名辦事能力很強的人。
“杜管事,我有事想請你幫忙。”在他們行禮之後,雙至沒有廢話,直接開口道。
“夫人您有事直管吩咐,小的一定會儘心儘力去辦。”杜管事低頭回道。
“我想讓你去錫城一趟,打聽一下,究竟為何胡家的人不讓胡夫人回婆家,如果能將胡副將未過世前,胡家對胡夫人的態度也打聽個仔細那就最好。”如果胡夫人隻是因為被胡家排斥不能回去。而不是另有目的留在將軍府,那麼她覺得她有必要幫胡夫人能夠回道婆家,讓威兒認祖歸宗,如此也算為石拓報恩,但如果是彆的什麼原因,她絕不會讓胡夫人繼續留在將軍府,甚至還擔著管家的大權。
她知道石拓當初收留這位無家可歸的胡夫人多半是出於對胡副將的疚意和對威兒的同情,壓根就沒想過人家寡婦是不是有彆的什麼心思,之後的兩年,石拓一直在戰場抗敵,家裡便全數交給了這位胡夫人,這石拓大概是把對胡副將的信任放在了胡夫人身上了。
真不知要如何說石拓,男人的形式總不夠女子的縝密,並非雙至敏感對石拓身邊的女人都有意見,而是她真的覺得這位胡夫人並沒有她表麵看的那麼簡單。
胡夫人看石拓的眼神,讓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杜管事道,“小的明日一早便啟程往錫城。”
雙至點了點頭,對杜家娘子道,“杜娘子,這些天你要多留意胡夫人院裡的丫環婆子,看能不能與她們之間交熟幾個,好方便打探事情。”
杜娘子道,“奴婢曉得怎麼做了。”
雙至讚賞看著他們,“你們都是醒目忠心的人,將來還有許多事情要你們幫我去做呢。”
杜家夫婦心裡歡喜,婦人的意思是將來掌權之後,會看重他們吧。
“你們先下去吧,杜管事往錫城的盤纏就不要去賬房支了,在我這裡拿吧,香芹,給杜管事支三百兩,到了錫城,該花銀子的地方,就要花,杜管事,明白嗎?”雙至對杜管事道。
“是,夫人。”
杜家夫婦離開之後,雙至看向幾個丫環,低聲問道,“讓你們去打探的事情如何了?”
幾個丫環對視一眼,香芹回答,“回夫人,奴婢們雖是能打聽出周圍居住的是哪幾戶人家,卻無法打聽其詳細情況。”
秋萍氣餒道,“那些丫環小廝們的嘴子實在太緊了,如何哄著誘著都撬不開他們的嘴。”
雙至輕笑,“這正是名門世家的規矩,打聽不出實屬常事,你們也不必懊惱,這周圍都住著些什麼人?”
“在街頭和咱將軍府各占半條街的是當朝太子少師的大宅子,對街是鹽運使的宅子,還有一處大宅是空門,裡頭沒有人居住。”香芹回道。
“難不成全京兆當官的都住這裡了?”雙至挑眉笑著問。
“除了還有隔幾條街的林府,這附近沒有其他朝廷大官的宅子了。”紅棉回道。
雙至點了點頭,太子少師,鹽運使……都是不小的官呢。
“香芹,年節的時候,太子少師和鹽運使家裡可有使人送禮過來?”雙至問道。
香芹道,“送來了,不過並不是特彆貴重,都隻是一些很平常的物事。”
雙至含笑,微低臻,這太子少保官位比之石拓還要高上一品,他自然無須巴結石拓,大概隻是左鄰右舍或者同僚之間的一種交好。
“香芹,你明日去賬房支一千兩銀子,太子少保和鹽運使選些平常的禮物送去,當是回禮,爺過年的時候不在家無法回禮,如今回了京兆,這回禮是少不了的,至於其他的,你照著冊子上登記的,選上相應價值的禮物,送上門去。”雙至輕聲交代著。
“是。”
石拓在接下來的幾天都幾乎忙得不見人,早出晚歸,甚至有兩三個晚上都宿在軍營,雙至知道他是在準備圍剿山賊的事兒,心裡雖心疼他這樣辛苦,也不好多說什麼。
而且她最近也要準備開始拿回管家大權,讓一個對石拓心存異心的胡夫人管事,終究還是不能放下,她沒有多餘的閒情來與胡夫人兜圈子了。
且說雙至讓香芹去賬房支銀子一事。
賬房管事的是一名徐姓男子,年紀不大,約莫四十來歲,三角眼鼻子稍微有些扁,一臉的傲慢,那日香芹到了賬房,與這徐管事好聲說明來意。
孰料,這徐管事隻是淡淡掃了香芹一眼,“要支銀子,得有胡夫人的準信,不然小的可不敢隨便拿銀子出來。”
跟著香芹一道來的靈蘭不樂意了,提聲道,“這可就好笑了,堂堂將軍府的夫人要支銀子還得問過一個外人,徐管事,你這是什麼理兒啊。”
徐管事歪著嘴哼了一聲,他早就打聽出來了,爺根本就沒看重這個夫人,如果真的看重了,為何回將軍府的時候也沒讓胡夫人與他們下麵的人交代一聲,照他看,這夫人肯定是爺不情願娶來的,在這家裡必是不會有什麼地位。
“兩位姑娘,我也是按規矩辦事,你們彆為難我。”徐管事道。
“規矩?你這是哪門子的規矩?將軍府那是夫人在做主,你連主子的規矩都不懂了,你遵的哪個人的規矩啊?”靈蘭言語犀利問道。
“嘿嘿,我這不是不給夫人支銀子,你們二位也得先與胡夫人說一聲,她要是答應了,我這馬上就給你。”他是胡夫人提拔上來的,自然是事事要聽她主意。
香芹看著他笑了,目光深深掃了他一眼,“好,好得很,靈蘭,咱們回去。”
回到上房,靈蘭氣呼呼地把徐管事的話一五一十講與雙至聽,“夫人,這徐管事根本沒把您放眼裡,簡直反了。”
雙至淺笑,心情似不受影響,“靈蘭,你太氣浮了,這種人,沒必要計較。”話畢,她與香芹交換個顏色,“明日再去。”
香芹微笑,“奴婢遵命。”
又過一日,香芹和靈蘭仍繼續到賬房支銀子,得到的是同樣的答案,靈蘭又與徐管事論理,終是無功而返。
雙至聽了,笑容越燦爛深沉,“明日再去。”
香芹她們在三次到賬房的時候,連徐管事都已經不耐煩了,家裡的奴婢也都隻當這夫人隻是個懦弱的主子,都已經這麼多天支不到銀子,也不與爺說一聲,或許是連爺也對她沒怎麼上心。
徐管事在香芹他們三次取不到銀子走了之後,他也使了個丫環去與胡夫人說了一聲。
胡夫人此時正坐在屋子裡和威兒玩珠子,聽到丫環的話,眸色倏地轉深。
這福雙至當真是一個這麼委曲求全的人麼?都已經三次了,也不使個人來與她說一聲,要銀子的事隻要和她說了,她自然沒有不同意的道理,難道她這是打算跟自己置氣不成?
還是,福雙至已經準備要和她對上了?
胡夫人把珠子握緊在手心裡,思考著福雙至究竟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她故意沒有通知下人石拓和福雙至回來的正確時間,甚至也沒有與將軍府的下人說過這位夫人已經是皇上誥封的二品郡夫人,為的就是想試探這位夫人到底是不是個厲害的人物,但經過她這些天的觀察,這福雙至的確聰慧,但性子不強,也不是個心機深的人,她沒有立刻要拿回當家的大權,甚至還讓她這個外人繼續當家。
究竟是她還不能完全看透福雙至,還是福雙至真的一點也不值得擔心防備?
“你去跟徐管事說一聲,下次夫人再使人去拿銀子,不管要多少,都給。”胡夫人對那個來傳話的丫環道。
那丫環得話之後,便離開了屋裡。
偌大的屋子,便隻剩下胡夫人和威兒,一時寂靜。
“爹爹……爹爹……”威兒扯著胡夫人的衣袖,要拿回她手中的珠子。
胡夫人眉眼間透出一份不耐,將珠子一扔,掐著威兒的手臂尖聲叫道,“你爹爹已經死了,已經死了,被人害死了!”
威兒看著剛剛還和顏悅色陪自己玩珠子的胡夫人又對他尖叫,淚水在他眼裡打轉,卻不敢哭出聲,肩膀戰栗著看著她。
胡夫人深吸一口氣,鬆開威兒,“去玩吧。”
威兒撿起珠子,瑟縮在角落,喃喃叫著,“爹爹……爹爹……”
卷一重生九十三回殺雞儆猴
事不過三,當香芹和靈蘭回來之後,雙至便沒打算再讓她們到賬房支銀子。
“容蘭,去把祥興找來。”雙至將手中的。
祥興是石拓的貼身小廝,因為年紀還小,還留在內院,一直都在石拓書房服侍著。
“紅棉,你去讓上房所有丫環都到這裡來一趟。”雙至走出內屋,在大廳的上位坐了下來。
不到一會兒,大廳便站了起碼有二十幾個下人,包括灑掃婆子也在其中。
雙至笑容溫和的環視了她們一眼,聲音不高不低地開口,“這些日子真是辛苦大家樂。”
大廳上的丫環婆子們聽到雙至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都麵麵相覷,不知該作何反應。
“自我回到將軍府以來,每日做過什麼,說過什麼,大家都非常關注,對此我感謝大家對我的關心。”雙至笑眯眯地道,“你們當中有些人還每日都特彆將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記下來,傳給某些人聽,此等用心良苦的奴才,真不知是先前哪個主子調教出來的。”
丫環之中,有其中兩名聞言,肩膀一顫,將頭埋得更低了。
“今日之前的事兒,我不會與你們計較,今日之後,希望你們認清究竟誰才是你們的主子,誰才是你們應該忠心的主子,再讓我現你們誰人再亂嚼舌根,認不清主子的,該怎麼懲罰,你們自己心裡要拎得清。”雙至聲音透出一股嚴厲的氣勢,目光冷然掃了那些丫環婆子一眼,她早想找一日來讓這些身在她上房心卻在彆的地方的丫環好好認清形勢了,隱忍了幾日,這些人還真以為她是良善好欺的小貓。
這三天她讓香芹去賬房支不到銀子,也沒有與石拓說,故意讓自己處於一個低姿態的位置,就是為了想看看究竟哪些人是在看好戲,哪些人是真的站在她這邊。
當奴才的都是需要有眼色的,在上房做事的奴才更加要比其他房的要機靈一些,雙至雖然還未真正當家做主,但平日石拓待她態度如何,這些在上房做事的奴才最是清楚,如果是醒目的,就應該心裡有數要認準她這個主子才是。
這三天,有些丫環暗裡哀怨自己跟了雙至這麼一個懦弱的主子,沒有勢力沒有權利,連個賬房都能欺到頭上,當初還高興能到上房來服侍,如今還不如到彆房的屋裡去,至少還不必受那些閒氣,給彆房的丫環取笑。也有些丫環婆子在為雙至不值,暗罵那賬房奴大欺主。
誰人是鬼誰人是神,雙至此時已經心中有數,但她知道目前而言,上房多數下人對她都是忠心的,認定她才是正經的主子,至於那幾個被收買的,她自也是有安排的。
祥興進來的時候,看到大廳站了許多奴才,他也不看多兩眼,隻是很恭敬地來到雙至前麵,行了一禮,“夫人。”
雙至對祥興一笑,“祥興,你帶上幾個婆子,去賬房把徐管事請過來。”
祥興聞言,清楚夫人這下是準備拿徐管事開刀了,他這幾日還在納悶,怎麼夫人就任由一個奴才欺到頭上了,他這個當奴才的,好幾次都想跟爺說一下,可是偏偏這幾天爺忙得都不見人,連書房也沒去了。
“等等。”在祥興轉身的時候,雙至喚住他。
“香芹和靈蘭你們也去,讓賬房所有的人都過來。”雙至輕聲道。
香芹應了一聲,在大廳上選了兩名身材比較強壯的灑掃婆子,一行人快步往賬房而去。
路上經過幾個院子,丫環們見了,都詫異怎麼上房的丫環今日氣勢有些不一樣了,好像要變天了似的。
而在自己屋裡的媚姨娘聽到丫環來傳話,緩緩綻開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看了,這內院該熱鬨了。
那徐管事是給兩個灑掃婆子扭著到上房的,一路上嚷嚷不停,道是一定要到爺麵前告這些不將他放眼裡的奴才們。
到了大廳,徐管事見到站滿了人,心裡也是一頓,但看到那坐在上柔和笑著的夫人,他心裡也就定了一些,經過這幾日,他早就沒將這個夫人放在心上了。
“夫人,這是怎麼回事,小的做錯了什麼,要這樣給小的難看?”
徐管事掙脫開那兩個婆子的手,撣了撣衣袖,直直看向雙至。
雙至微微笑著,對兩個婆子柔聲道,“你們怎能這樣粗魯對待徐管事?下次要客氣一些了。”
兩個婆子忍住笑,“是,夫人。”
徐管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不好火,“不知夫人要小的過來有何要事?”
雙至睨了他一眼,道,“徐管事,我聽說到你那兒支錢,必得經過胡夫人的同意是嗎?”
徐管事道,“這規矩向來如此,小的隻是按規矩辦事。”
“規矩是誰定的?”雙至又問。
徐管事略顯遲疑,“這……這都是以前定下的,各房誰要支銀子,得跟管事的說一聲,胡夫人這內院兩年了,一直都是這樣的,難道奴才們沒和夫人您提過嗎?”
“徐管事,我是何人?”雙至眼尾輕揚,聲音更加柔和地問。
徐管事一愣,這夫人怎麼問的話都這般奇怪,“您是夫人,是小人的主子。”
雙至笑容更深,“當主子的要用銀子,還得經過一個外人的同意,徐管事,這又是誰定下的規矩?”
徐管事看著笑容滿麵的夫人,“心裡突然感到莫名的有些慌,“這……這向來都是如此。”
“向來都是如此?你的意思是說,就是爺要拿銀子,也得問過胡夫人的意見?”雙至挑眉一掃,冷聲問道。
“不……不,小的不是這個意思,隻是以前都是這樣的,媚姨娘她們幾個房裡要支錢,都得跟胡夫人說一聲,不然小的這不好登記。”徐管事額頭迸出冷汗,心裡暗叫怎麼胡夫人到現在還不來,他都使了眼色讓丫環去通知她了。
啪!突然,香芹一個大耳刮子掃在徐管事臉上,未等徐管事開口,她已冷冷開口,“夫人是奴才嗎?皇上誥封的郡夫人能和小妾相比,徐管事,你可真有膽量啊。”
徐管事捂著臉,瞠大眼,“你打我,你敢打我?”
香芹冷笑,“我就替夫人打你了,你想如何?”
祥興在一旁冷冷道,“徐管事,你是拎不清誰才是將軍府的主子了。”
徐管事看著這個將軍身邊的貼身小廝,連他也是對夫人恭恭敬敬的,更彆說如今站在大廳裡的各個丫環,哪一個敢在夫人麵前抬頭大聲說話。
隻有他……竟然看不清楚形勢,一頭撞在刀頭上了。
“可是……那,那胡夫人也沒交代,小的以為……以為她還是管家的。”徐管事結結巴巴地開口。
“是胡夫人與你親口說的,我到賬房拿銀子需要經過她的同意?”雙至微眯起雙眸,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今日她借著徐管事敲打胡夫人,目的也不是想要和她撕破臉。
她當然也知道胡夫人故意要讓下人們認為她這個夫人懦弱可欺,甚至還故意製造假象,讓大家以為石拓不看重她,特彆是在石拓回來之後,一直忙於差務,與她少有接觸,讓家裡的奴才們都以為石拓真的是沒將她放心裡。
而且在她進門當日,石拓已經明明白白吩咐了胡夫人,往後家裡事情都由她這個夫人說了算,這胡夫人倒好,沒幾日便將賬本拿了回去,繼續當她的管事,甚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徐管事不給她支銀子。
徐管事啞口無言,胡夫人沒有這樣說過,是他一直以為這樣做能討好胡夫人,所以才自作主張刁難夫人的丫環,怎麼知道原來夫人不是他想象的那麼怯弱委曲求全的人。
雙至笑了笑,對徐管事後麵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問道,“你是在賬房作甚的?”
那男子回道,“回夫人,小的是賬房的副手。”
“叫什麼名字?”雙至問。
“小的叫馬俊。”馬俊回道。
“以後就由你接替徐管事的位置,一會兒把事情交接一下。”雙至對他微笑,這馬俊她是有打聽過的,家裡有一老母,剛娶了房妻子,為人憨厚,不懂得阿諛奉承,是個認真實乾的人。
徐管事愣了愣,這是什麼意思?“夫人,您的意思是?”
雙至淡淡掃了他一眼,道,“既然徐管事不服我當主子,那就隻能請你另謀高就了,馬管事,一會兒給徐管事清算一下月錢,再多給他兩個月的月錢,免得彆人當咱們將軍府欺負人了。”
馬俊難掩臉上的喜悅,這……這可真是天大的驚喜啊,“是,夫人,多謝夫人提拔!”
徐管事氣得手指都顫抖了,“夫人,裡眾人,看那祥興以一種同情的目光望著他,他便知道自己真的是無路可退了。
雙至淺笑,看著徐管事灰白的臉色,心裡暗想,那胡夫人……下一步會做什麼呢?
卷一重生九十四回波濤暗湧
雖然雙至並沒有直接要胡夫人交出將軍府的當家大權,但將軍府所有的下人都清楚明白原來這個夫人,並不是他們所看到的那般軟弱。
他們都在靜觀其變,不知是胡夫人最終守住大權,還是夫人成功當家。
雙至和胡夫人並沒有做出什麼針鋒相對,這個將軍府也沒有那種硝煙彌漫,但就是讓人忍不住感到緊張,好像這兩人都處於一種劍拔弩張的狀態,就看誰先出手,對方一定會一口咬住不放。
其實論身份地位來看,胡夫人根本不能和雙至爭,她隻是一個寡婦,是一個外人,她能留在將軍府已經是十分難得的事情,如果不是她的婆家容不下她,如果不是她帶著威兒在外獨住會被某些有權勢的人滋擾,她也不會住在將軍府。
所以,在經過徐管事的事情之後,將軍府大部分下人都不太看好胡夫人。
彆說福雙至是皇上誥封的郡夫人,就是看爺對夫人的態度,那也絕對讓所有人不敢再繼續在夫人麵前放肆,是誰說爺不看重夫人的?簡直是瞎了眼,看那祥興在夫人麵前,那叫一個尊敬,那叫一個狗腿。
當然,雙至和胡夫人這種還沒浮出水麵,表麵依然風平浪靜,暗裡是否波濤洶湧的局勢都隻是下人們的猜測,實際上,胡夫人還是那樣笑容溫和親切,似乎雙至對徐管事的開刀並沒有影響她半分心情。
但也隻是大部分這樣認為,當然還有一些不以為然,認為這隻是夫人支不到銀子惱羞成怒的後果,相信過後她就後悔了。
再說雙至免去徐管事賬房一職之後,也算是在將軍府立威了,她很清楚今日這事有心之人定是能明白她的意思,所以她也不急著去讓胡夫人把該交的東西交給她,她在等,等胡夫人來找她。
二天,雙至剛起身沒多久,媚姨娘便過來請安了。
“坐下一起吃早飯吧。”雙至對站在她旁邊的媚姨娘笑道。
媚姨娘正在暗中觀察雙至的眼神臉色,被她這樣突然轉頭叫她,她還真有些愣神,“啊,這……這不和規矩,婢妾不敢與夫人同桌吃飯。”
“坐下吧,你不像會拘束這些禮節的人。”雙至看了她一眼,讓小丫環再準備了一副碗筷。
媚姨娘燦爛一笑,真不客氣坐了下來,“夫人,那婢妾就鬥膽了。”
雙至睨了她一眼,“你也是鬥膽?媚姨娘,我看你膽子大得很。”
媚姨娘笑容微滯,“夫人,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院裡有哪些丫環是存著彆的心思,你不是挺清楚的嗎?要不是媚姨娘你提醒,我還真不知是哪個人敢把我這兒的事說出去,你這招借力打力挺不錯的嘛。”雙至勺了一口潔白如玉的白粥含入嘴裡,慢慢咀嚼,似笑非笑看著媚姨娘。
媚姨娘臉色微變,急忙解釋,“婢妾絕無這樣的心思,隻是……隻是不想夫人您被出賣了還不知道。”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不用緊張,這粥不錯,試試吧。”雙至笑道。
媚姨娘卻是驚出一身冷汗,今日她總算領略到這位夫人的厲害了,原來她早就把什麼都看透了,看了以後她做事還要更謹慎一些。
“謝謝夫人。”媚姨娘小心翼翼地道。
“媚姨娘,你跟了石拓就幾年?”雙至似隨意問著,神態很悠閒地吃著粥。
媚姨娘用眼角瞄了她一眼,才道,“四年了,婢妾十五歲的時候,便被林大人送到爺這裡,當時爺還不是大將軍,隻是副將。”
雙至唇邊笑容微微綻放,“石拓以前也是這麼不愛說話?”
媚姨娘道,“爺當副將的時候,隻有一處小宅子,婢妾在那宅子住了一年,才見到爺的。”
“嗯?”雙至訝異看她,不大確定自己聽到的話。
媚姨娘苦笑,這夫人怎麼儘是在打聽石拓以前的事情,難不成想要從中抓到她的什麼把柄麼?“爺常年都在戰場,就是不打戰的時候,爺是在軍營裡,很少回宅子,這四年來,爺就在婢妾屋裡留過幾個晚上,就是兩年前彆的將軍給爺送了歌姬,也是在這將軍府呆了半年,才能讓爺到她屋裡去。”
雙至眸色微轉,“歌姬?”
媚姨娘一怔,驚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呃,那……那歌姬已經被爺趕出府了。”
“為什麼?”雙至問道。
“那歌姬硬要去爺的書房,惹怒了爺。”媚姨娘仔細看著雙至的臉色,沒有不悅,還好還好。
原來石拓真的不喜歡彆人去他的書房啊,真是怪癖。
她現在也總算明白為什麼這石拓明明有小妾,卻一直沒有子嗣的原因,原來他一年到頭根本沒有人家屋裡呆幾天,這個現,讓她還真莫名的感到竊喜。還有淡淡的甜蜜。
接著,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媚姨娘沒想到自己在一個比自己還年幼的福雙至麵前竟然也會感到緊張。
雙至吃飽後,見媚姨娘碗裡的粥還沒怎麼動,便輕笑道,“媚姨娘,你今日是怎麼了?平日你在我麵前不是挺大大咧咧,有什麼說什麼吧。”
媚姨娘乾笑幾聲,就是以前太小看福雙至了,才敢什麼都說。
這時,靈蘭走了進來,給雙至行了一禮,“夫人,胡夫人在外麵求見。”
雙至嘴角微勾,“請胡夫人進來。”
媚姨娘聽到那胡夫人進來,便起身道,“夫人,那婢妾就先告退了。”
雙至笑了笑,“無妨,也不是說什麼不能讓彆人知道的大事兒。”
媚姨娘聞言,站到雙至身後,心裡暗想不知夫人心裡在打什麼主意,是不是也想連她也對付了?可是看起來又不像。
胡夫人進來的時候,見到媚姨娘也在,眼底閃過一抹流光,臉上笑容依舊溫婉親切。
“夫人。”她盈盈給雙至行了一禮,手裡抱著一摞賬本。
“胡夫人,請坐,胡夫人今日氣色不佳,沒什麼事兒吧?”雙至笑得端雅大方,好像昨日並沒有生徐管事那件事一樣。
胡夫人笑道,“沒事兒,許是昨日夜裡威兒噩夢,沒睡好呢。”
雙至對威兒有幾分憐愛,聽到他噩夢,便關心到,“威兒沒事吧?我本想著今日再讓他過來作耍的。”
胡夫人對雙至的關心報以感激一笑,“多謝夫人關心,威兒自從他父親過世之後便常常會在夜裡噩夢,拜托醒來便沒事了。”
“讓小廚房煮些安神的茶給威兒喝,總是噩夢也不好。”雙至道。
胡夫人眉眼間浮出幾分疚意,“都怪我平日太少時間陪威兒,一直以來我都隻顧著想要報答將軍,為將軍打理好這個內院,不過如今夫人您回來了,這管家自然不必我這個外人插手,而我也想多一些時間陪威兒,夫人,這是家裡的賬本和鑰匙,我全數交還給您。”
雙至直直盯了胡夫人一眼,想知道這話從她嘴裡出來究竟有幾分的真心實意。
胡夫人低垂著眼瞼,她也在賭,她今日低姿態交出大權,並非真心,隻是想要讓福雙至對她放下戒心,如果福雙至真是一個聰明人,她就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拿回當家權利。
不過她低估了雙至的挑戰能力,她從來不是一個害怕困難的人。
“如此,我也不好再勞煩胡夫人,往後胡夫人隻管在將軍府住下,安心陪伴威兒,威兒如今還小,正是需要母親的時候,家裡的事,胡夫人就不要操心了。”雙至一副體貼人心的溫柔,似沒看見胡夫人突然笑容僵住的表情。
胡夫人扯了扯嘴角,很努力才讓自己看起來仍然溫婉大方,“多謝夫人,這是賬房的鑰匙和賬本,我這就去交代各房管事,讓他們過來與您交代家裡的大小事情。”
“不急,家裡的管事我還不甚清楚,待我想問話了,再讓他們過來也行,這事不必麻煩胡夫人了。”雙至給香芹遞了個眼色,香芹上前從胡夫人手裡接過賬冊和鑰匙。
胡夫人一笑,然後有些遲疑道,“夫人,我聽聞你將年節收來的禮物都送去道觀了?”
雙至臻微點,“把禮物送去清水觀,行善積福,既能幫助道姑們收養孤兒,也能解決這些禮物,不是挺好的麼?”
“可是將軍不喜受禮,這樣做,難免讓人以為將軍承了彆人的人情。”胡夫人咬了咬唇,忍著心裡的煩躁仍然淺笑道。
“熱與人之間便是我承你一個情,你受我一禮,不能因為喜好而斷了與他人的關係。”雙至淡淡道,她不是個迂腐的人,裝清高不收禮隻會讓石拓在朝廷的人際關係變差,而且人家送禮也不是來賄賂石拓,隻是一種示好,她將一些有賄賂成分的禮物以那些人的名義捐贈給道觀,這樣做也是想讓那些人知道,與將軍交好可以,但想賄賂石拓,怕是找錯地方了。
胡夫人聞言,嘴裡的話滯住了,如今她已經不是管家的,還有什麼立場去跟福雙至說這些?想到自己兩年來苦心經營的一切要毀在福雙至手裡,她心裡不由得感到不甘心和怨恨。
她不會就這樣罷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