儺神墟!
“曾孫?!”
季子康這個胖乎乎的膽小鬼竟然是神仙的血脈?可他現在就像入了魔障,口中不言,肚皮鼓大,雙目直瞪,兩手捂住耳朵,難道他將妖化?
“他在一年前已經出現了征兆,可是自己並不知道原因,神仙的血脈也就隻有他還活在世上。”
“等等,他的曾祖季遊被神仙恩賜直入極樂,難道在那一代就與神仙有了瓜葛?”
“沒錯,神仙生下兒子林致川後,妖化逃回會仙穀,林致川卻一直健康地成長,我們猜測,與正常人結合可能會改變妖化的進程,後來,他的第一個孩子,也就是神仙的第一個孫女降生,父女倆還是安然無恙,可是,第二個孩子出生後,林致川卻開始妖化。”
“起初家中隻是覺得染了怪病,便請季遊救治,可是毫無效果,終於,孫世義前來誅妖,秋奎海帶人拚死將林致川搶走,而那個繈褓中的小孫子卻被季老先生偷偷抱走了。”
“他為孩子改姓換名,認做孫子,叫季憫睿,便是季子康的父親,他雖然前年重病去世,卻始終是個正常人,直到子康上任來到西湖港,我才驚奇地發現,他竟然出現了妖化的跡象。”
“難道這麼多年,你們一直知道季子康的存在?”
“當然,但選擇了遺忘,林致川恢複神誌後,說出了孩子的下落,可我和神仙前去索要時,季遊卻隻說了一句話。”
“既然不是妖怪轉世,那便是得了怪病,留在老朽這裡即可,季家的孩子與會仙穀毫無瓜葛,你們也不要再打擾了。”
“後來,季憫睿茁壯成長,結婚生子,這麼多年都沒有發生妖化,我和神仙也就選擇了遺忘,就讓他們父子作為季家人過上新的生活。”
韓福臨扭頭注視著神仙,這個女人眼睜睜看著父親被虐殺,成為母親後又不得不骨肉分離,最後卻忍痛與孫子形同陌路,所以,她害怕稍縱即逝的幸福,厭惡時間的流動,隻想將一切定格在最美麗的時刻,就像那些在寒冬中依舊五彩斑斕的肉化植物,至少在四季流轉中,停滯了本該相隨的改變。
“會仙穀的一切,都從她的身體誕生而出,就像女媧將自己的一切貢獻給了我們的世界,那些神技”
“住口!”
突然,黃皮婆婆被一個蒼老的聲音打斷,威嚴卻充滿暴躁,那個生出五官的植物囊包緩緩打開,露出一張滿是褶皺的女人臉,白花花的皮膚上隻有那雙大眼睛透著靈動,此刻卻充斥著怒火。
“這裡的一切都源於我,可我最終還是沒有救活兒子,就連孫子也再沒見到,現在,我的曾孫詛咒再起,而我已經走向調零。”
“怒火與愛讓我違背了誓言,我將自己與植物同化,脫去子宮創造了彘花樹,用自己的皮肉修補孩子的創傷,而我自己,也終於逃不過最終的妖化,體內所有的物種徹底爆發,變成了現在的模樣,但我不甘心,我知道我的孫子還活著,他也會有子嗣,也可能妖化,我不能讓他們也承受這樣的未來。”
“所以我建立了會仙穀的規則,包括那個長生的謊言,因為我需要源源不斷的實驗品。”
“可是,掠奪活人的危險太大,隻有死人,悲慘的死人最合適,所以,我啟用了父親的技藝,將人與蟲融合複生,劉昭慧作為第一個活死人,讓我看到了希望,活死人村的和諧與虔誠甚至超過了我的預計,我曾經想過,如果就這麼一直保留它,會不會真的成為一個世外桃源呢?”
“我的確可以賜予他們永生,但那隻是一個夢,依附於我的夢,當我死後,一切都將化為烏有,而他們將重入輪回。”
說完,秋墨靈慈祥地看看季子康,突然蔑視地掃向周雲生。
“你的怒火很大,可我沒有撒謊,會仙穀的秋家雖然凋零了,但妖化的人遠不止我們,其他三小家依舊在深山中苟延殘喘,難道為了我的後代還有那些可憐人,我不應該去嘗試嗎?”
“知道嗎?劉昭慧到死,都堅信你就是神靈,當年你的諾言,他一直等待著!”
“那又怎樣?如果我用活人供養彘花樹,你們會不會視我為魔鬼?我選擇了死人,他們的死與我無關,那些可憐慘死的人,在村裡複生了四十年,繼續在人間沐浴著陽光,先走的人已經在我的體內永生了很久,我們的宇宙,極大到無限的星空,微縮到體內的恒河沙,時間的感受在彼此之間無法畫上等號,世間的一生才是生滅,體內的一刹便是生滅,你覺得,釋迦所謂的累世劫,難道不就是它們正在經曆的長度嗎?”
“足夠了,我已經守住了作為人的底線,沒有去傷害活人,但規則,眾神可以製定,我也可以製定,我違背的隻是既定的規則,但與本質的善惡無關!”
“知道為何我要打斷晨英嗎?”
“那些神技不聽為妙,它們就像最複雜的女人,放浪又純潔,嫵媚又安寧,溫柔到你情願日夜與她相守,狂野到你揮舞鞭撻想將她征服,可是,當你不斷品味勝利的滋味甚至厭煩後,她卻又展現出另一番滋味,無窮無儘,無始無終,直到你深深地墜入她的囚籠。”
“我的悲傷,讓我回到了會仙穀,我的好奇,讓我探索血脈的真相,我的智慧,讓我窺到了入門的通道,我的貪婪,讓我想知道所有的秘密,我的怒火,讓我在已有的基石上妄圖再次創造!”
韓福臨冷眼聽著秋墨靈的嘶吼,就像孤獨太久的老人,歇斯底裡地喧鬨著,似乎在辯解初衷,又像在炫耀神技,更夾雜著一股內心的虛弱。
“你說你沒有殺人,那頭上的鐵籠,囚禁的是誰?”
“他們?隻是彘花樹生出的後代,算是我的?活死人的?不,都不算,隻是借用了他們的種子,沒有神識,沒有靈智,如此往複,難道這也是罪過?”
“但我親眼看到過,蛋殼裡出生的孩子,靈動活潑。”
“可他是妖怪!你願意他活在永遠見不得陽光的鎮妖壁嗎?”
“那為何要飼喂屍饗?”
“因為隻有屍饗,才能進入真正的墳頭山!”
“所以,你根本治不了子康,隻能最後看他一眼,然後這裡的一切徹底歸於無!”
“嘿嘿,如果真是那樣,我的曾孫會如何看我?”
說罷,秋墨靈張開翅膀,一隻指向周世靈,一隻指向那個卵蛋。
“去,把蛋殼砸碎,讓子康吃掉。”
周世靈猶豫地望向周雲生,被對方眼中的怒火和失望裹挾著。
“周雲生,一個沒有靈智的行屍走肉,卻可以救你的朋友,而且,還是我的血脈,你有什麼資格不同意?”
“要暫時擺脫妖化,無非兩條路,一是在契機出現的時候,比如秋奎海的成年,生殖的欲望會讓他開啟蟲化,解決之道,要麼封閉泥丸,要麼徹底閹割,他最終選擇了後者。二是在源頭重塑,人丹隻能解決肉身的修補,隻有最初才是絕對的純淨,那時候,其它物種依舊在沉睡,延長契機之前的時間,才能延緩妖化的節點,但人之初隻是在子宮中孕育,自身毫無力量,但卵生不同,渾然先天卻力量凝結,所以,將人的最初化為卵生的狀態,何嘗不是一種途徑呢?”
“可是,要徹底解決妖化,唯有重回墳頭山,見到那個掌管緣起的甘棠樹,重新服下果實,徹底回歸人的原生。”
這時,周世靈已經將卵蛋端到了季子康的麵前,用力一敲,頂部洞碎,韓福臨拍拍周雲生的肩膀,倆人過去,一人一邊強行將他翻過,嘴巴一卡直接灌了下去,默默地等待著。
“不用看了,凡人看不出端倪,就像蟲子進入體內,不到生病能發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