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鏡龍劍海
那座巨大的心珀之鏡安靜地立在台心,這種整個少隴都一兩難求的珍貴材料此時鑄磨為重逾百斤的一團,古潤的中心留有一處核桃大小的凹陷,整個鏡麵的朦朧幽光都隱隱朝它而去。
那襲背影就坐在這麵珀鏡之前,天青的長袍仍在柔軟飄蕩,就一位玄門來說,它確實顯得過於清瘦了,灰白的長發輕飄不朽,在幽暗的洞窟坐於朦朧的玉鏡之前,宛如埋葬經年的老仙。
女子的輕聲就在這幅景象麵前響起。
蕭庭樹整個人徹底僵住,一瞬間他的手先顫抖起來,麵容茫然地轉向女子:“什什麼.劍主?”
“他已經死去很久了,也許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是一具屍體。”明綺天重複一遍,並沒有轉眸看他,“所以,我想你是被騙了,蕭峰主。”
“.不、不可能”任誰都能看出男人的徹底失態,他忽然撐爬著朝向那個背影,聲音嘶啞變調,“師,師兄——師兄!”
然而沒有人回答他,隻有嘶礪的呼叫響在山腹中,回聲甚至要下一刻才會返回。
“.那當然是敵暗我明的陷阱,可剛剛.”
一聲悠長嘶啞的喟歎,山腹中沸騰的劍感陡然近乎飛升。
——————
在山外,那些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執法堂後崖濃鬱的冷霧下、諸峰澗中冰冷的溪底,岩石中、秀峰間、深林裡在整個崆峒,一柄柄明亮冰冷的劍器正在緩緩浮現出來,它們已經在隱幽之中存在了二十年,如今向著世人揭露了形貌。
而在“掛天簾”諸峰之後,裴液從小院躍上峰頂,也忽地按劍回頭——隻見一柄柄劍正從崖下樹旁浮起,諸峰之間一下如同多了許多麵鏡子,在朝暉之下流動著耀目的光芒。
從空中、從水底,無數劍器向著劍腹山輕快掠去,而當漸漸連成足夠龐大的一片後,就顯現出一種壯闊的緩慢。
蕭庭樹倉惶地轉頭去看四位峰主的表情,似想獲得什麼反駁,但每個人的麵色都沉得發冷,同時緩緩地抽出劍柄顯然所有尚有修為之人,都默認了這一事實。
明綺天平靜地看著他和背後那龐然的造物,她其實已經開始明白了很多事情濃鬱沸烈的劍感將她徹底包裹,那麵幽明的古鏡如同不能直視的眼睛——這確實是極為危險的敵人。
“裴液。”
本就按照天地的諧律在山水間遊走,如今全部歸入五峰蓮心規整的水係,一條條鋒利、幽冷、白亮的魚,從溪底一掠而過。
遊走山水之間的龐然古陣——【鏡龍劍海】
“我們就把奪魂珠握在手裡,他想要,就會自己來拿。”裴液希冀地看著黑貓,“他如今重傷,實力應當已在摶身之下,但即便離開明姑娘四十裡,琉璃也還是很強大,我們逼著他來挑戰琉璃你覺得行嗎?”
黑貓安靜地看著麵前的少年,實際它根本不想再和這個敵人做任何博弈。他們到現在都不知道歡死樓的真切目的那個人做了二十年的準備,如今他們所見不過冰山一角。歡死樓和崆峒織成一張密麻厚重的大網,憑什麼會被一個忽然闖進來的六生少年撞破呢?
“.已經有些遠了,裴液。”黑貓忽然道,“快三十裡了。”
“.”
“他會不會知道孟離記下了那個位置,他想不想得到孟離會告訴你.當你抵達之後,你認為不會有第三道為你量身定做的殺機嗎?”黑貓看著他,“這一次你還能靠誰?”
“.”
石台之上,“柏天衢”緩緩抬起手,將一張繁複戲麵扣在了臉上。
所有人將目光移向石台,在那裡,柏天衢的背影仍然僵坐,青銅棺也安靜如舊,隻在古鏡漆黑的背麵,一道身影緩緩站了起來。
“.”裴液越過滴血的發簾看去,它們全都迅速地遊向五峰蓮心。
這就是那個雪夜湖山的男子走出【埋星塚】後,苦詣二十年心血鑄造而出的陣劍生靈,他先將它造成,又在十年之後,以【西庭心】為它賦予了真正的靈性。
在其身後,每一條劍蛟都是一條龍骨,每一條劍流都流入這片汪洋那已經逾越百丈的身軀矯在了這座高曠的山腹之中,仍有一朵朵細小的亮片在向它彙聚而來。
他麵色已肉眼可見的蒼白,但嘴唇緊緊抿成一線,整個人仿佛被什麼死死支撐住,依然不可思議地保持著最巔峰的速度和敏銳。
“這正是我要說的。”黑貓碧眸認真望著他,“油儘燈枯、重傷瀕死、萬幸逃離即便是到了這樣的形勢,我認為他依然冷靜地把控著一切。”
“.我不知道。”黑貓安靜片刻,“我隻為你負責。”
他顯然一直就在那裡,和死去的屍體隔著心珀之鏡相對盤坐,也許幾天,也許幾月也許十年。
“.”
“沒了奪魂珠,你就不是目標了。”
“.那你說我們怎麼辦?”裴液聲音發僵地看著它。
行走紅塵、天下問劍,本來就是用自己的心去經曆人間,這是《姑射》第二重的必經之路。精心挑選的路線不算行走天下,經過篩選的對手也不會讓劍心明亮。
在他的頭頂,劍龍將猙然鋒利的頭顱微微低垂,以劍鑄就的角猶如鋒利遒勁的樹。
幾位峰主同時死死攥緊了劍柄,身體繃緊如鐵地看著四周,這已不是氣味或者沸水,而是嘯烈噴發的岩漿,是.有什麼巨大的東西在蘇醒過來。
“.”
“嗯?”少年雙眸直直盯著前方,心中一刻不停地計算著和孟離所指位置的距離。
良會百裡崆峒,玉山石劍錚錚,借助這片靈秀山水養育出的不可思議之生靈.一萬三千六百柄劍,生成的頭顱已如樓宇。它低頭伏在石台上,上百柄劍旋轉著將那麵心珀古鏡圍起,再度抬起時,已如一枚寶石鑲嵌在了龐然的額頭上。
蕭庭樹本就蒼白虛弱的麵色驟然如被徹底抽離了魂魄,眼淚先流了下來,他茫然無神地看向那座平台,身體顫抖得難以自抑。
“剛剛也是。”黑貓看著他,“隻是無洞幫你拆去了。”
“.我們剛剛就差一點。”少年血跡斑駁的麵孔不可置信地看著它,“你沒看到他受了多重的傷嗎,他連琉璃一劍都擋不——”
諸峰之間,少年在崖樹間孤身縱掠,奔跑著抹去麵上的鮮血,令身體的傷口再一次強行咬合。
“.可這已經發生了。”裴液微啞道,“無大人為我留下了這樣的局麵,我還是被他在毫厘之間逃離我不能辜負他。”
“我,我有一個想法。”他忽然道,微啞地看著小貓,“我們不去他規定的地方。剛剛我們以琉璃玄氣勝過他,他一定想要反製.那現在我們就主動離明姑娘足夠遠。”
“.不去”裴液嗓子乾澀地望著它,“不去,做什麼?我們明明已經找到他了,你沒看到嗎,琉璃真真實實地重傷了他兩次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