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解龍
但祂的動作忽然停在了這裡。
龍舌蜿蜒渴望地向兩人伸出,卻再不能前進分毫。
仙君垂下金眸,回視心中.這座他所降臨的心神之境從未消失。
它隻是沒有顏色。
一麵明徹的鏡子,沒有形體,也沒有瑕疵和缺漏,【鶉首】堅定地守護著它,如同一座在祂降臨之前就已鑄好的完美牢籠。
這確實是裴液為祂準備好的東西。
明鏡冰鑒、鶉首、斬心。
當世所難及的三樣心神至權聚於一身,少年便毫不猶豫地將手伸向了那天上的禁忌。
以自己重獲新生的心神境為底,與女子的【明鏡冰鑒】相印相融,裴液一瞬間獲得了那完美透徹、明亮堅恒的心境。
而後以之禦使【鶉首】。
仙君金瞳高漠地望著麵前這道螻蟻般的意識,一步步朝他壓了過去,正如這麵空無的明鏡,他們之間再沒有任何手段和屏障,黑螭的意識都被徹底排除出去。
仙君安靜地停下了手中龍舌,漠然威嚴的金瞳一瞬間降臨自己的心神之境,明玉般的天空驟然裂開,凸出兩顆巨大的金色豎眸。淡雲從它的眼角緩緩飄過,瞳子低下,盯住了下方那道渺小的身影。
如今祂向內不能侵蝕【明鏡冰鑒】,向外不能突破【鶉首】仙權,鎖困住祂的,就是另一個自己。
仙君以共同的毀滅相威脅,因為祂本來不過是一縷意識。
而少年甚至並不滿足於這樣完美的鎖困。
一道漠然心念就在這時遞入心裡——“放開斬心和鶉首,我離開這具身軀。”
她抿唇橫劍.斬滅這道軀體中的一切心神,隻要她一個念頭。
如同一位修築帝墓的工匠。以【明鏡冰鑒】和【鶉首】結撰出最完美的神墓,卻是以他自己的心神境為地基。
金眸注視之下,仙君的身軀在裴液麵前緩緩顯現了出來,這道身影強大而真實,和風中殘燭般的少年形成鮮明的不同。
即便已看不見他,也再不能對話,但當仙君把目光對向自己時,那驟然暴怒的“滾!”簡直如在耳畔。
其實“不傷白衣”的律令,在最開始就已被刻入了【明鏡冰鑒】,與“心神不出”同時生效。
在這裡,少年既沒有金瞳也沒有鱗甲,他因被扼住脖頸而昂首下睨,嘴唇翕動,輕聲道:“.滾。”
明雲在沒有拉住裴液時,就猜到了他的想法。如今他真的處理了一切,也奉獻了一切。
裴液自己的意識是唯一逃不走的東西。
然而於裴液而言,是正因毀滅是必然的結局,他才將這縷意識引導而下。
如果仙君的這縷意誌是一幅降臨的圖畫,那麼少年明澈的心神境就是承接它的雪白繪卷,當祂選擇降世,就已墨入紙麵,之後無論它想要做什麼、把自己撕扯為多小的碎片都會帶著一片畫紙。
【斬心】,能夠抹去一切意識。明鏡冰鑒正是借它而入,無論女子同不同意,他都將這份神劍之力融入到了心神境的每一寸中——這張畫紙從一開始,就埋藏了星星點點的火焰。
裴液清透的褐眸平冷地望著祂。
明鏡的最中心,布衣赤足、手無寸鐵的少年正安靜的立在那裡。
高渺威嚴的意誌一瞬間壓在少年身上,裴液身影再度一淡,皮膚上裂出細紋。
他們本就交融為一,任由祂隨意碾碎屬於人的那部分意識,【明鏡冰鑒】和【鶉首】建構而成的牢籠永遠不會鬆開分毫。
現在神真的降臨這裡了,這不是什麼居高臨下的陷阱,他是把自己和惡虎關死在了自己家裡。
最決烈的一道保險,本來就是化入其中的【斬心】。
石崖之下,風雨依舊,仙君一動不動地立於兩名廢人麵前,後麵的樹林中,女子用劍一根根地斬斷亂枝,撥開灌木輕喘著走了出來。
他不閃不避地望著麵前的神靈,褐眸中倒映出的仙君漸漸化為自己的模樣,而在仙君金瞳之中,倒映之人也開始化為猙獰的龍軀。
這些天來,他在心神境受過的傷害和壓覆已經太多了,如今他麵無血色,雙唇乾白,身軀淡得像一抹影子,他抬眸平淡地望著天上,剛剛那一道“禁止”的律令,正是由他再一次發出。
在整場戰鬥中,從開始直到現在,無論局勢如何,這張畫紙都在死死扼製著祂。
雨塵已再次將她的白衣染臟,清透美麗的神劍握在手裡,一些微薄的雲氣已經重新開始在她身周繚繞。
祂不會陪你玩這種彼此限製的遊戲,不放開那就死。
這是同一方心神境中兩道意識的對決,而他們之間的強弱對比,猶如妖魔麵對嬰孩。
這道意誌的詔令十分明確——祂可以輕易地摧毀他,也可以輕易地摧毀這裡的一切。
四周明玉般的境界竟然先一步發出清晰的碎裂之聲。
就如戰士持盾,因為【明鏡冰鑒】是世上最強大的力士,所以【鶉首】背後有最堅實的支撐,絕不會傾斜絲毫;因為【鶉首】是世上最堅韌的金鐵,所以任何刀劍都不能穿過它,傷及後麵的心境。
死亡是對少年最可笑的威脅。
——漠然如天的仙心,與【鶉首】之權。
因為這也就是仙君在心神境的強大之處。
仙君抬臂掐住他的脖子拎起來,抬到和金瞳平視的位置,如同君王直視奴隸。
或者他根本就不滿足於“鎖困”兩個字,他要的是徹底的毀滅。
仙君若想掙脫牢籠,就會在撞上時被這火焰焚去,而祂即便暫時不做嘗試,這座牢籠也會自己將一切點燃。
一雙威嚴的金眸忽然降臨她的心境,但幾乎在同時就破碎消散,而就在這個過程中,明綺天清晰地感受到了少年依然鮮活的存在。
明綺天橫劍沉默地望著麵前神異威嚴的麵孔,似乎想從中找到一點熟悉的神色,但那金瞳之中隻有全然的高漠。
簡直像是一位商販。
將少年依然鮮活的搏動展現給她,那反抗的樣子就如一隻被裝入麻袋中什麼也看不見的幼貓。
然後將最致命的問題壓上她的劍鋒——“你要親手殺死他嗎.我可以將他還給你。”
即便沒有心神之術,仙君對人心的洞察依然毒辣而精準。
明綺天安靜地望著這一幕.低眸麵無表情地撫過劍刃。
【斬心】
一切霎時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