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茶端上來,燙嘴,不能喝,但是嫋嫋浮起的水霧熏在臉上,那股子清新勁兒也能讓腦袋沒那麼昏沉了。
“孫大人出去了,好像是去五軍營大營處去了,張大人在公廨裡,剛從文淵閣那邊回來,好像待會兒還要去文淵閣那邊,剛才還讓人來問爺您醒了沒有,我回了還沒醒,那邊也說彆叫醒您,讓您多睡一會兒。”
寶祥跟著馮紫英這麼多年了,對這衙門裡邊很多情況也了如指掌了,誰在哪兒,誰該往哪兒走,什麼時候會在什麼地方,都八九不離十,知曉一個大概。
“哦?懷昌公遣人來了?什麼時候?”馮紫英聽說張懷昌都還在公廨裡沒睡,一骨碌翻身起來了。
估摸著內閣那邊也還沒睡,現在局麵是勉強控製下來了,但是城裡邊上千潰兵,要一一清理乾淨,估摸著還要一兩天才能處理完畢。
“就一盞茶工夫之前。”寶祥回答道。
“伺候我穿衣。”馮紫英起身,雖然很不習慣男人伺候穿衣,但這在公廨裡,也懶得去喊外邊看樂子的尤三姐了,這丫頭越看越混著像個保鏢身份了。
穿好衣衫,抿了一口茶,馮紫英才走出門往張懷昌那邊去了。
一夜下來,張懷昌就像老了幾歲,眼袋一下子就浮了出來,臉上老人斑更是明顯,見馮紫英進來,示意馮紫英入座。
“不行了,年齡大了,經不起這樣熬夜了,明兒個我得好好回家休息一下,就交給紫英你和稚繩了。”
“放心吧,出不了大事兒了,稚繩兄或者我,隨便哪個,一個人就能把後續事情給處理下來,不就是仇士本龜縮在五軍營大營裡負隅頑抗,尋摸著看看皇上能不能給他一個大赦麼?嗬嗬,笑話,皇上能承認他和仇士本有約?”
馮紫英笑了笑,“杜可立無聲無息就被人刺殺了,還在那麼多人看押下呢,都推到白蓮教身上去了吧?”
杜可立被高文秀拿下之後,立即看管起來,但是沒等到龍禁尉的人去接手,就在路途上就被刺客擊殺,刺客也當場斃命,就有這麼蹊蹺。
押送路線都是臨時定的,而且還是走的宮裡邊,然而這種事情就這麼發生了,讓內閣諸公和張懷昌以及馮紫英都感到震驚。
張懷昌笑了笑,“還能怎麼樣,非得要皇上承認他和仇士本、杜可立有約?誰會承認?沒見乾清宮那邊也說姓蘇的就是白蓮教徒麼?跟了從元熙二十年時候就跟著皇上的老人,都成大總管了,居然是白蓮教裡的人?荒唐啊。”
馮紫英也哈哈大笑:“這可說不清,皇上那邊都說姓蘇的是白蓮教徒了,那肯定就是了,金口玉牙,說是就是啊。”
“嗯,仇士本還在癡心妄想,再拖兩日他就明白了。”張懷昌眼神陰冷下來,“他也給稚繩遞了話,說也是奉命如何如何,身不由己怎麼地,……”
“奉命?身不由己?”馮紫英也收斂了笑容:“奉誰的命?大周軍隊之令隻出一端,那就是兵部,其他任何人任何部院都無緣對軍隊下令,他仇士本當了這麼多年的神機營指揮使,現在變成五軍營大將,反而不明白了,越活越回去了?找這種理由,不嫌太蒼白了麼?”
“嗯,不過就是這個理由想得到赦免吧,你怎麼想的?”張懷昌搖搖頭:“這一仗可是把咱們害得不輕,這京中諸軍算是又被給打爛了,五軍營經此一役,又得要全部推倒重來,四衛營廢了,勇士營殘了,隻有旗手衛還算齊全,神機營和神樞營都損失不小,這相當於要把整個京營和上三親軍重建,可恨啊。”
的確,這一仗打下來,五軍營仇士本嫡係八部不能用了,而其餘四部損失也很大,相當於要重建,神機營神樞營也損失不小,也需要補充許多,而上三親軍四衛營沒了,勇士營在承受了五軍營這一天多猛攻之後,也所剩無幾。
這一仗下來,前期花了不少心思補充起來的各部,就又打了水漂了。
“補充兵員倒是簡單,西北軍現在不是不好拆解處置麼?正好填補進來,綽綽有餘呢。”馮紫英隨口道:“就算是這樣,西北軍都還有四五萬沒個去處呢。”
張懷昌看了一眼馮紫英,“紫英,這可是你說的,一下子就把令尊辛辛苦苦建起來的西北雄師給拆解了,你也不怕令尊生氣發怒?”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哪有千年不散的宴席?”馮紫英淡淡地道:“家父也五十多了,還能乾得了幾年,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趁早回家替我帶孩子吧。”
張懷昌點點頭,其實他也就是這個想法,正好將西北軍拆解了,來填充京營和上三親軍,剩下幾萬人在考慮塞入東江鎮中,這樣也算基本上把這樣一個尾大不掉的軍隊給消化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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