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去年下半年到今年年初,京師城中的家卷們就陸陸續續都來到了遼東,無一缺漏,這讓馮紫英都啼笑皆非。
像黛玉這種身體不太好的,馮紫英本來是不太主張來遼東的,但是沉宜修和寶釵都過來了,黛玉哪裡能坐得住,三位主母都來了,其他人哪個又還能在京師城裡呆著?
所以便陸陸續續地都來了,弄得遼陽城裡總督府後院規模也一擴再擴。
不過家卷來了馮紫英也沒有太多心思放在這千紅萬豔的身上,沒徹底決絕建州女真之前,他也一樣心神不寧。
“紫英,聽說努爾哈赤他們終於被圍住了?還沒到阿兒乾山?”進來的是布喜亞瑪拉,語氣中帶著幾分喜意,滿臉期盼:“什麼時候的事情,能活捉到努爾哈赤麼?”
哲哲現在和布喜亞瑪拉也是形影不離,迅速成長成為布喜亞瑪拉身邊最可靠得力的助手。
“嗯,差不多吧,不過不管在哪裡,建州女真一族算是走到了儘頭了,現在正在招降他們,談得還算順利,也免得一場刀兵,我也不願意多造殺戮,若是能和平解決,我也樂見其成。”
馮紫英的話沒能讓布喜亞瑪拉放心:“紫英,努爾哈赤梟獍之輩,若是不能拿住他,最好是能斬殺,日後必生禍患,……”
馮紫英似笑非笑地看了對方一眼,“布喜亞瑪拉,恐怕你要失望了,……”
布喜亞瑪拉吃了一驚,看著馮紫英,“難道他逃脫了?”
“不是,而是他病入膏肓,恐怕未必活得了幾日了。”馮紫英從尤世祿那裡得了消息,努爾哈赤已經多日未曾下床,其間也昏迷多次了,所以現在女真內部是褚英和何和禮費英東等人在做主。
“真的?莫不是建州那邊有意欺瞞?”布喜亞瑪拉意似不信。
馮紫英笑了,這倒也有可能,但是馮紫英卻不在意。
隻要這兩萬多建州士卒放下武器,被大周軍遣散然後再想辦法招募進來,三五年後,誰還記得什麼建州女真還是東海女真?隻要徹底打斷其組織架構,單個的建州女真人,無論是三五十人還是三五百人,都意義不大。
一個失去了部屬人口的努爾哈赤,猶如無牙老虎,又能濟得了什麼事兒,何況努爾哈赤都五十好幾了,就算患病是有意遮瞞,又能蹦躂得了多久?
“自然能印證得了,這倆個萬多建州士卒卻是要老老實實地回來,接受監管,然後再慢慢遣散,……”馮紫英漫不經心地道:“放心吧,總要眼見為實。”
就在馮紫英和布喜亞瑪拉探討著努爾哈赤生死真偽時,遠在數百裡之外的建州大帳中努爾哈赤終於又從昏睡中醒了過來。
昏黃的油燈忽明忽滅,從門縫間偶爾鑽進來些許冷風讓帳內死寂的氣息多了幾分活泛。
嘴裡的腥氣越發濃烈,也不知道是肺腑裡還是嗓子裡冒出來的血沫,努爾哈赤仰起頭看著帳頂,半晌才悠悠道:“阿巴亥呢?去把阿巴亥和阿濟格、多爾袞、多鐸叫來,……”
親隨遲疑了一下,努爾哈赤此時思路卻是格外敏銳,“怎麼了,阿巴亥去了哪裡?”
親隨囁嚅半晌,“大貝勒……”
努爾哈赤立即明白過來,之前自己就曾經和阿巴亥無意間提及過自己百年之後誰可依賴,自己隨口說了代善可信,後來他就發現阿巴亥和代善關係密切了許多,心中雖然不喜,但是因為緊接著就是這場戰爭,所以也就沒有心思去過問這些事兒了,但沒想到代善被俘,自己還在病中,現在阿巴亥卻又和褚英……
一口逆血湧上來,努爾哈赤強壓著內心湧蕩的情緒,喘著粗氣。
一時間四十年來一幕幕不斷從腦海中掠過,十三副甲起兵時的雄心壯誌,跟隨在李成梁麵前的卑躬屈膝,隨後剿滅海西女真時的意氣風發,最後是策反李永芳之後的誌得意滿,最後是在赫圖阿拉的登基稱汗,安樂州和沉陽的攻占,所有這一切突然間是變得如此清晰而宛如昨日發生,讓他一時間熱淚盈眶。
“天命所歸,天命所歸,我乃天命所歸,……”
努爾哈赤強提著一口氣,想要從床上下來,走出大帳去看一看那一切最美好的所有,隻感覺到眼前一黑,一隻手撐住枕頭,卻再也坐不起來,身子也慢慢軟了下去,“天命所歸,是我愛新覺羅,……”
“大汗!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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