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紫英眼睛一亮,他聽出了楊元弦外音。
鄭崇儉、孫傳庭以及陳奇瑜他們幾人早早就來了山西點驗衛軍,並進行整訓,但是馮紫英不知道他們現在在什麼地方。
聽樣樣的口吻,如果鄭崇儉他們聰明的話,就應該選擇在太原府西部州縣,比如保德州、臨縣和永寧州這些地方進行整訓才對。
以往山西衛軍整編都是以中北部為主,畢竟靠近山西、大同二鎮,但此番麵臨東來的亂軍,那情況就不一樣了,需要在西麵構築起一條隨時可以動用的衛軍和民壯隊伍。
“楊公,以紫英愚見,晉地隻怕要早做打算,不能隻看到眼前,也不能拘泥於一地。”馮紫英也沒有客氣,徑直道。
楊元是大同總兵,但自己是陝西巡撫,理論上自己連三邊四鎮的軍務都可以乾預過問,和老爹的三邊總督權責都有些重疊了,這也是朝廷可能很快要免老爹三邊總督職位的緣故。
“馮大人的意見……?”楊元皺起眉頭,這馮紫英話裡話外似乎是認定陝西亂軍要西來了?
“因為我離開京師時,尚未聽到韓城失陷的消息,朝廷對陝西局麵還停留在一個月甚至兩個月之前,陝西承宣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乃至都司,都沒有給朝廷足夠詳細的消息報告,我很擔心局麵甚至比楊公和在座諸公知曉的還要糟糕,……”
這報喜不報憂是曆朝常態,地方對朝廷更是如此,但是一旦超越了某個臨界點,他們又會一反前態,誇大其詞,以推卸自身主觀責任,最終就是給朝廷中樞製造各種認知誤判和混亂。
“一旦陝西那邊控製不住局麵,或者榆林、固原鎮的軍隊介入,那麼亂軍受其壓迫,也許會選擇東渡黃河以求生存,我不清楚太原府西部和平陽府的災情如何,但我想陝西乾旱若斯,隻怕一河之隔,情況也未必就能好到哪裡去,也許就隻差一顆火星子而已,一旦西麵亂軍渡河過來,也許就會把平陽和太原的亂局點燃,……”
馮紫英並非危言聳聽,而是直截了當提出這種可能,要讓在座的人明曉局麵的危險,不能在漫不經心地擺出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真正戰火燃燒過來,地方上也好,邊鎮也好,都彆想跑掉。
楊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馮大人所言甚是,是該有所警惕,真要讓這些亂軍渡過黃河了,那局麵就真的麻煩了,我們大同軍現在正在按部就班的重建,看樣子還得要加快,以防萬一,……”
楊元嘴裡說得很中肯,馮紫英感覺自己的提醒似乎並沒有引起楊元多麼大的觸動,這讓他有些訝異。
但是在這種場合下,他卻不好多說什麼。
自己是陝西巡撫,不是山西巡撫,加掛的職銜也管不到這邊來,按理說楊元也是老於軍務的了,應該明白輕重才是。
一場接風宴前半截倒是有滋有味,後半截就缺了些興致了,好在大家都是場麵人,觥籌交錯間,也就這麼過去了。
馮紫英也能理解。
楊元才來不久,馮家乃至段家在大同影響力又不同尋常,他就是給自己接風,也需要考慮如何做好平衡。
既不能顯得冷落,也不能讓喧賓奪主的架勢出現,這個總兵不好當。
回到宅中,馮紫英還在品茗醒酒,也要梳理一下思緒,卻聽見瑞祥來報,崔呈秀來拜會。
馮紫英略感詫異之後也沒有怠慢,請瑞祥把崔呈秀帶到花廳待客。
沒想到這一位如此急迫,看樣子是真看好自己啊,和傳聞中這個家夥觀風辨勢的本事倒是很吻合,這一點上和南邊兒賈雨村有些相似。
馮紫英在離開京師之前就收到了賈雨村的好幾封來信,尤其是在臨清攻陷,山東局麵反轉之後,賈雨村來信就更頻繁了。
當然馮紫英也不會冷遇對方。
江南遲早要收回來,這廝在金陵當府尹如此尷尬的位置,卻還能如魚得水,混得各方都能認可,還是有些本事的,日後還有大用之處。
這廝既然給自己寫信,肯定不會隻攀上自己這條線,不,都還不能算是自己這條線,而是齊永泰——喬應甲代表的北地士人這條線,估摸著葉向高和方從哲那邊這廝肯定也一樣有門路走通了。
這一個崔呈秀看樣這方麵本事也不差,什麼閹黨五虎馮紫英是不在意的,隻要能為己所用.
本身人家也有些本事,為什麼不能籠絡過來?更彆說人家本來就是北地士人。
馮紫英在花廳迎著崔呈秀。
老遠崔呈秀便疾步而來,拱手作揖,馮紫英趕緊回禮。
“馮大人。”
“崔大人。”
一番寒暄之後,自然是攜手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