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聽聞馮紫英酩酊大醉被扶回客房時也是忍不住跺腳。
她是知道賈寶玉要在怡紅院裡宴請馮紫英的,無他,馮紫英和馮家幫了他和賈家太多了,一頓酒也算是於情於理都該表示的。
原本以為寶玉酒量有限,馮紫英縱然酒量也不算好,但是起碼應該不會被寶玉喝倒才對,誰曾想寶玉心潮澎湃之下也是放開了喝,而馮紫英卻栽在了三種酒混合的情形下。
有心不想去管,但是卻是始終放心不下,鴛鴦在屋裡轉了幾個圈兒才悄悄蹩出門。
客房在老祖宗背後的夾道一直往北去,隔著一條巷道與大觀園的西牆比鄰,這一順都是客房,一直要到靠近大觀園的西北角才是府裡邊一些有頭有臉的下人們的住處,比如林之孝夫婦、周瑞夫婦、吳新登夫婦、餘信夫婦、王善保夫婦,這些人在府裡邊兒多少都掛個職務,而且有家有室,所以府裡邊就在大觀園背後那一順裙房裡選了一些出來,供這些人居住,其中也包括在客房北邊兒一部分。
鴛鴦到時,正巧碰上了茗煙和鋤藥從客房出來,見到鴛鴦提著燈籠過來,都忙不迭地打招呼。
“鴛鴦姐姐,這麼晚了去哪兒?”茗煙還是很懂事兒的,站定問候。
鴛鴦一陣臉燙,故作鎮靜,“你們這事兒去哪兒啊?我去後邊兒周大娘那裡,老祖宗有些事兒要問一問。”
“哦,馮大爺喝多了,我們把馮大爺送回客房裡,侍候馮大爺睡下了,這會子回怡紅院。”茗煙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噢,把馮大爺都喝醉了?寶二爺的酒量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鴛鴦假意驚訝。
“嗨,寶二爺也喝多了,馮大爺和二爺說了許多話,二爺情緒有些激動,所以二位爺都喝了不少,馮大爺興許是酒喝雜了,所以就醉了。”茗煙解釋道。
“哦,我說嘛,怎麼寶二爺也變得這麼能喝了,把馮大爺都喝高了。”鴛鴦點點頭,“那馮大爺那邊可有人照顧?”
“有的,馮大爺身邊的寶祥侍候著,原本是勸馮大爺就在怡紅院睡下休息,不過馮大爺沒答應,還是回了這邊客房。”茗煙也不知道怎麼今日鴛鴦姐姐問得這麼詳細,以往好像鴛鴦姐姐對這些事兒沒那麼感興趣才對。
“唔,我知道了。”鴛鴦手中燈籠一轉,“那你們去吧,我去後邊兒看看。”
待到茗煙和鋤藥走遠,鴛鴦這才舉著燈籠小心翼翼地緊走幾步,一直走到客房最端頭,四處打量了一下,見沒有其他人,蹩進門,沉聲喊道:“寶祥。”
寶祥剛把馮紫英扶上床,四下打量,想要替大爺尋一杯水來。
這客房裡雖然東西齊全,但是熱水卻是沒有,加上之前並美有提前打招呼,所以並沒有下人把熱水毛巾這些物事準備好,寶祥也還在琢磨恐怕要出去找人安排,卻沒想到就在外邊兒聽見喊自己的聲音。
“鴛鴦姑娘?”寶祥出門見到提著燈籠的鴛鴦,吃了一驚,趕緊迎了出來,“姑娘怎麼來了?”
“我路過,聽得茗煙和鋤藥說,馮大爺喝高了,已經睡下了?”鴛鴦控製住心境,裝出一副正巧路過的模樣。
“嗯,其實二爺酒量不止這點兒,可誰知道寶二爺那裡準備了幾樣酒,大爺不知不覺間就喝雜了,所以就醉了。”寶祥見是鴛鴦來了,心裡也是放心不少,“我正琢磨去找鴛鴦姑娘呢,這客房裡之前大爺也沒說要在這裡歇息,所以各種東西都沒準備,姑娘能不能說一聲,讓後廚那邊送些熱水來,也好替大爺洗把臉,多喝點兒熱水,……”
“嗯,那我去吩咐人。”鴛鴦遲疑了一下,便出了門,回了賈母院子,安排了兩個小丫鬟一道在後院要了兩桶熱水便送到了客房,打發走了小丫鬟,這才又進了屋。
寶祥早已經不是兩三年前那個單純的寶祥了,見鴛鴦那份關心的模樣,已經揣摩出一二來,知趣地小步出門,然後扭頭道:“鴛鴦姑娘,我先到大門上瞧瞧,勞煩您先……”
話音未落,寶祥已經疾步出門。
鴛鴦臉頰微紅,她當然知道對方的用意,這個幾年前還是一個懵懂孩童的少年郎,現在已經成為了馮大爺身邊的心腹長隨,看馮大爺的架勢是什麼事情都不瞞他了,鴛鴦心中又稍微穩定了一些。
看著連衣衫都還沒脫就仰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馮紫英,麵色略帶潮紅,酒氣噴湧,鴛鴦也有些心疼。
她早就知道馮紫英酒量不算太大,不過賈寶玉應該更差才對,但沒想到這是把酒和混雜了才會弄成這樣。
小心地托起馮紫英的頭,把他頸下的枕頭墊高,順手拉過薄被替對方蓋好,鴛鴦這才將木桶裡熱水倒進木盆裡,用巾帕浸潤之後扭乾,替馮紫英擦拭額頭臉上和頸項。
馮紫英其實並沒有徹底喝醉,因為他其實喝得並不算太多,隻是三種酒混在了一起讓他處於一種暈暈乎乎迷迷糊糊的狀態下。
所以他被寶祥、茗煙和鋤藥等人扶回客房,乃至於躺倒在床上的情況他都清楚,可就是眼皮子太沉重睜不開眼,全身發軟,腳下如踩在雲端一樣。
現在也是如此,隻感覺一個人在自己身旁溫柔地把自己頭托起,然後墊高,緊接著就是熱帕擦拭自己臉和頸項,十分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