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景秋背負雙手佇立在窗前,眉目間滿是憂慮。
夕陽的餘暉淡淡灑落在窗欞上,透過窗欞格子的窗紙,在房間內留下斑駁的暗影。
沒能入閣,張景秋略感失望,但是他也知道皇上儘力了。
葉向高和方從哲對自己的冷淡成為了橫亙在自己入閣路上的最大障礙,而同樣,他也沒有能獲得像齊永泰這些北地士人的堅定支持。
齊永泰更支持自己另外一個同姓——左都禦史張懷昌入閣,當然張懷昌既不得葉向高和方從哲認可,也不是皇上屬意的人物,入閣更渺茫,所以最終才是李三才入閣。
不過他現在早已經沒有心思去考慮入閣的問題了,擺在麵前更為殘酷而艱難的現實是來自四麵八方的帝國危局。
而此時皇上似乎健康又有些惡化的跡象,連續幾日未曾上朝,也讓內閣和六部諸位大佬都有些焦躁起來。
這種不安甚至波及到了民間,最明顯的反應就是京師城裡,《今日新聞》刊載了一些語義隱晦的內容,但是隨即便被辟謠,不過張景秋知道這是禮部給《今日新聞》施加了壓力之後的結果。
楊鶴從鄖陽任上傳回來消息很不好。
荊襄流民遠不像想象的那麼馴服,生活也不像當地官員所報稱的那麼安泰,與地方官員之間的矛盾衝突此起彼伏,暗流湧動。
在龍禁尉的配合下,鄖陽巡撫衙門已經發現了播州方麵和鄖陽山中一些流民群體的領袖有秘密往來,這讓楊鶴感到心驚膽戰。
另外一個讓人不安的跡象是似乎連白蓮教也在安康和漢中山區有傳播的情形,而湖廣和陝西的提刑按察使司卻一無所知。
這讓楊鶴十分憤怒,已經給都察院上書,要求都察院派遣禦史徹查湖廣和陝西提刑按察使司的瀆職失職。
但現在是把精力放在查這些官員失職的時候麼?連張景秋都覺得楊鶴的上書大失水準,當然,這也許是楊鶴的一個姿態,要為日後荊襄之地爆發白蓮之亂先做好推卸責任的鋪排。
張景秋又回想起了馮紫英離京回永平的提醒,對方對白蓮教的威脅尤為重視,當時自己和柴恪都還覺得有點兒誇大其詞了。
但現在看起來,對方的擔心是正確的,越是可能出問題的地方,一旦被白蓮教牽連進去,其爆發危機的烈度可能就會成倍數的增長。
耿如杞傳回來的消息也許算是稍微安慰了一下張景秋。
他到任之後立即開始組建民壯,並迅速組建起了一直高達八千人的民壯,隻不過武器甲胄卻是奇缺,而且這些缺乏訓練的民壯很大程度隻能日後充作營軍的補充兵員,很難直接上戰場。
但這能應對得了播州楊應龍的土司軍麼?張景秋深感憂慮。
張景秋不太信任王子騰,也不太信任登萊軍。
讓王子騰去登萊其實就是一個妥協,否則不足以消減牛繼宗和王子騰對京營的影響力,這是皇上最大的心頭患,現在京營的隱患日漸消退,這一次主要把這幫京營哄也好,誘也好,騙也好,弄出京城,就算是解決了一個大問題了。
可播州那邊怎麼辦?
張景秋越發頭疼,他不確定王子騰願意不願意真心實意的去平定播州之亂,從現在對方慢吞吞如蝸牛般在湖廣的行軍,就能覺察得出來他對這樁事兒的抵觸和不耐煩。
“大人。”腳步聲將張景秋從沉思中驚醒過來,柴恪進來了。
“子舒,來坐,情況怎麼樣?”張景秋示意柴恪入座。
“很不妙。”柴恪沒有廢話,“山陝商會和職方司那邊傳回來的消息都差不多,外喀爾喀諸部應該是走西麵,據說已經過了哈喇河套,正在向虎石哈和小興州一帶進發,估計很快就會抵達潮河所北麵。”柴恪語氣有些低沉。
張景秋站起身來,走到大牆邊上,拉開遮掩著的布簾,一副巨大的輿圖懸掛在牆壁上,他的目光在正上方尋找,終於鎖定:“外喀爾喀諸部大概有多少人?他們打算從哪裡突入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