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紫英接到柴恪的信時,已經在遷安城了。
放下信,他歎了一口氣。
柴恪還算是夠仁義,專門來信提醒自己,而張景秋就隻讓尤世功給自己帶話,要自己審時度勢,實在不行,可以放棄永平。
說得輕巧,一句放棄,自己恐怕就隻有引咎辭職,起碼要三五年之後才能說複起的事情了。
看起來三五年也不長,自己也才二十來歲,但是有了這樣一個汙點,日後仕途之路就要艱險許多了。
兵部管不到地方上民壯的事情,馮紫英也無需向兵部稟報自己在永平府的種種。
一句話,打贏這一仗,一切都好說,便是有些出格逾舉之處,也能想辦法來彌補遮掩,可這一仗打輸了,要麼就是命喪當場,要麼就是褫奪罷官,沒有好結果。
“大哥,誰的來信?”左良玉見馮紫英的神色不太好看,好奇地問道。
“兵部左侍郎柴大人。”對左良玉的問,馮紫英沒什麼好隱瞞的,“他不太看好我們能守住永平,要我們見根據情況而定,如果蒙古人勢大,可以先撤,問題是昆山,我們現在還有退路麼?”
左良玉一時間沒有做聲。
對於馮紫英要求堅守遷安,左良玉也不是很讚同,但是現在馮紫英親自坐鎮遷安,那就什麼好說了。
人家富貴家玉器都不怕,難道自己這等窮人家的瓦罐還怕了不成?這一點上左良玉也不得不佩服馮紫英。
“是不是還是覺得不踏實?”馮紫英看出了左良玉內心的擔憂。
“大哥,我不是怕死,吃了這碗飯就從來沒怕過,內喀爾喀五部我們打過交道,現在卓禮克圖洪巴圖魯率領的烏齊葉特部是炒花五部的頭號部落,但是卓禮克圖洪巴圖魯年齡有些大了,精力也有些不濟,弘吉剌部的宰賽正在逐漸取代其叔祖父卓禮克圖洪巴圖魯,論實力,弘吉剌部能夠動員一萬五千精騎,算是炒花五部最強悍的了,其餘諸部,一般也就是一萬騎就差不多了。”
左良玉在遼東也有幾年了,對草原諸部並不陌生。
內外喀爾喀五部、科爾沁人、海西女真諸部,加上建州女真,還有察哈爾人,這些都是草原上的玩家,都免不了要打交道,自然也就有所了解。
“這幫蒙古人比科爾沁人強,至少現在還沒有對東虜奴顏婢膝,不像科爾沁人,簡直就差點兒要撲到努爾哈赤腳下主動投附了。”
馮紫英聽得左良玉說得有趣,笑著搖了搖頭,“也不怪這些人,九部之戰努爾哈赤的確把海西諸部和科爾沁人給打痛了,他們左顧右盼瞻前顧後,也都是為了自家部族的生存,等到大周強大起來,他們自然又會倒回來,像前明一樣,重設奴兒乾都司或者兀良哈三衛,他們也一樣為甘之若飴,但前提就是你要拳頭夠硬。”
“所以大哥,咱們這一仗要把內喀爾喀五部給打痛了,他們日後想要倒向東虜之前,就得先要考慮清楚,值不值當,會不會得不償失。”左良玉臉上露出冷峻之色,“就衝著這個,我都得要讓內喀爾喀諸部和科爾沁人好好嘗一嘗咱們火銃新軍的滋味。”
對於左良玉的狂妄,馮紫英倒是很高興,說明對方信心十足,這起碼比畏首畏尾強。
“昆山,你有這個信心就好,說實話,我內心還是希望薊鎮軍能夠在邊牆內外給這些蒙古人以教訓,雖然我知道這希望很小。”
馮紫英已經得到消息,燕河營、太平營、建昌營三營已經集結了起來,集結在太平營和建昌營一線,而台頭營和石門營也抱團開始在界嶺口和箭捍嶺一線移動,準備迎戰蒙古人的入侵。
但問題是這迎戰姿態卻有些詭異,這一抱團倒是集中了力量,但是這中間卻空了出來,你抱團該往中間劉家口和桃林口一帶紮營才對,怎麼卻要麼往西,要麼往東,這不是擺明沒有阻擋蒙古軍的信心麼?
左良玉沉默了一下,最後才道:“大哥,我們來之前,總督大人就說過不要寄希望於薊鎮,薊鎮有薊鎮的難處,兵部的命令都是直接下到了尤大人那裡,連他都不好乾涉,所以……”
這不符合規製,但是卻又是現實,麵對蒙古大軍南下,如果還要一味拘泥於命令先從遼陽那邊薊遼總督府過一次,時間根本就來不及,所以隻能是兵部直接指揮了。
“我知道,也理解,加上尤三哥也和我挑明了說過,所以我從未對他們抱太大希望。”馮紫英淡淡地道:“本來隻希望他們起碼能阻擋一下,但現在看來,連這點兒場麵活兒,薊鎮都不願意做啊。”
二人正說著,去看到從城牆下疾步上來幾人。
“報!”
“講。”進入了戰時狀態,馮紫英也開始展露了的武將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