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兵部公廨時,已經是辰正了。
既然基本上確定了是科爾沁人幾千騎兵的襲擾,兵部諸公心中也就放下了大半擔心,斥候還在偵察,但馮紫英不認為會有什麼意外。
而其他軍情,雖然馮紫英的判斷很準確,但是畢竟不是兵部中人,而且像楊嗣昌、鄭崇儉這些人一樣也都躍躍欲試,希望能在未來的戰事中展現自己的才華,馮紫英還要在這裡指點江山,就有些不合適了,所以馮紫英很知趣地主動離開了,至於內閣那邊也不需要再去做一番解釋了。
鄭崇儉把馮紫英送到了公廨門口,見鄭崇儉有些神思恍惚,馮紫英頗感奇怪,“大章,怎麼了,心神不寧的?”
“噢,紫英,沒什麼,也許是我有些多疑吧。”鄭崇儉勉強笑了笑,不過馮紫英卻沒有放過。
他知道鄭崇儉這個人,不比陳奇瑜的飛揚浮躁,也不像楊嗣昌那樣激進銳利,也不像王應熊那樣驍悍果決,屬於比較沉穩保守的性子,他如果感到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肯定就會有問題。
“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說來聽聽,難道連我都信不過了?”馮紫英攀著對方的肩膀走到門口一邊兒。
“嗯,其實也說不上什麼,非熊今天沒來,你也知道他可能馬上就要去四川,孫大人先走一步了,他也回去準備了。”鄭崇儉搖搖頭,“我現在主要負責順天府這邊的情報收集編纂分析,總感覺昌平那邊宣府軍和大同軍有些不太正常,……”
“不太正常?哪裡不太正常?”馮紫英嚴肅起來。
“薊鎮軍守禦從昌平到順義再到平穀,甚至還要負責平穀以東三河、薊州一線,可宣府軍、大同軍進來已經超過八萬人了,卻都龜縮在昌平州這一線,據我所知這一線麵對的是外喀爾喀人,其實力遠不及察哈爾人,兵部卻無動於衷,甚至還決定就這樣繼續維持原狀,可這樣薊鎮軍正麵就顯得有些單薄了,一旦被察哈爾人突破,就會造成極大的被動,……”
鄭崇儉的話把馮紫英給問住了。
他沒想到鄭崇儉居然會問這個。
他當然知道其中原委,但是卻考慮能不能對對方說。
若是陳奇瑜或者楊嗣昌,馮紫英考都不會考慮,肯定會敷衍過去,當然楊嗣昌肯定知曉其中奧秘,不需要問自己,陳奇瑜那毛躁性子,和自己關係也沒那麼密切,他不會說。
如果是練國事、許其勳或者方有度,馮紫英也會和盤托出,但鄭崇儉和自己的關係密切程度介乎於許其勳、方有度與陳奇瑜、傅宗龍、宋師襄他們之間,同範景文、賀逢聖、孫傳庭、王應熊、吳甡他們相若,都是較為密切,但是卻還沒有達到可以推心置腹的境地。
不過略作沉吟之後,馮紫英還是覺得還是和對方挑明更好。
鄭崇儉人品不錯,而且還和自己有一起去寧夏、甘肅平叛的經曆,他和孫傳庭、王應熊三人都是在軍事這一塊有相當才華,日後自己恐怕在軍務這一塊上依賴甚多,藉此機會進一步密切關係也是應有之意。
“大章,這個情況就不要去問,也不要去和二位大人說了。”馮紫英淡淡地道。
“啊?”鄭崇儉一臉莫名其妙,看著馮紫英。
馮紫英歎了一口氣,“大章,大同軍和宣府軍歸誰統率?”
鄭崇儉還是不明白:“宣大總督牛繼宗啊。”
“外喀爾喀人突破進來,是從哪裡進來的?誰的責任?”馮紫英再問。
“周四溝,四海治,……”鄭崇儉臉上微微色變,“你是說牛繼宗……?”
“我什麼也沒說,隻是闡述事實,外喀爾喀人從延慶那邊突進來,牛繼宗作為宣大總督,兵部早就責令他務必加強防務,提高警惕,他置若罔聞,導致西線被撕裂,中線全線被動,他沒有責任?”
馮紫英語氣越發淡漠,“可兵部和都察院乃至內閣、皇上追究過麼?”
“好像都察院有禦史上過彈章,但是很快就壓了下來,……”鄭崇儉若有所悟,但是臉色卻越發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