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個兵部員外郎倒是進入狀態夠快,朝廷都還沒有開始研究,他就已經鑽了進去。
楊嗣昌的到來同樣也罷馮紫英的好心情給破壞了。
他知道西南那邊遲早要亂,但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如果說楊嗣昌得到的情報線索無誤的話,播州叛亂恐怕就要迫在眉睫了,甚至可以說隨時都可能爆發,也不知道張景秋和柴恪安排得怎麼樣了。
有些時候這種事情並不取決於雙方的決心和態度,而是取決於某些誰都無法預測的一些細微因素,尤其是某些突發的小事件,如同一堆已經乾燥無比的枯草,一顆無意間的火星子就能讓其燃起熊熊大火。
就像當初自己預測寧夏叛亂一樣,有可能就是明天,也有可能會是明年,甚至可能是三年之後,一切皆有可能。
而作為朝廷這一方,甚至還不好做出更多的舉動,以免刺激到對方突然爆發,畢竟對朝廷來說,能避免最好,不能避免也最好往後拖,已做好更完全的準備。
這種糟糕心情一直持續到練國事、範景文、賀逢聖等一大堆同學的到來,才算是稍微舒緩了一些。
到這個時候,每個同學都已經在考慮到幾個月後觀政期結束時的安排了,而這一次來馮紫英家中的聚會,無疑也會成為一次探討大會。
小書房自然是容納不下這麼多同學的到來,好在東府這邊已經在後邊兒早已經建了一個小花園,花園中也有一些建築,比如一個麵積不算小的暖閣,正好挨著花園連帶著一道遊廊相通。
雪後初晴,一邊看看花園中的雪景,凍腳的時候再回到暖閣小酌幾杯,可以說是難得的享受。
“紫英,你這小花園倒是捯飭得挺彆致啊,麵積小了一點兒,但是彆有一番風味,暖閣涼亭,回廊釣台,草木蔥蘢,石徑覆地,還有專門挖的小池塘,很有點兒采菊東南下的味道啊,怎麼,開海事務都還方興未艾呢,你就打算隱居不出了?”賀逢聖打趣著馮紫英,“安石不出,如蒼生何,這話得用到你身上來?”
“克繇,你就這麼見不得我清閒一會兒?你可才去了江南一趟,我可是來回跑了兩趟外加一趟西疆了!”
馮紫英瞪眼看著賀逢聖。
這家夥從江南回來之後就越發活躍了,或許是湖廣士人的特殊身份使得他們既和江南士人也能走得攏,也不至於招北地士人的反感,官應震大概也很欣賞他的這位湖廣老鄉學生,看這架勢這家夥還真的有可能被留在中書科去當中書舍人了。
“清閒?紫英,現在是清閒的時候麼?”範景文沒好氣地懟著馮紫英,“開海對江南倒是善莫大焉,但是北地呢?登萊那邊說得來勁兒,那王子騰從朝廷要走了一百萬兩銀子,但是船廠建設進展遲緩,水師艦隊究竟如何打造也是毫無章法,我看這廝就是另外一個李成梁!”
隨著建州女真對烏拉部的攻勢被遏製,察哈爾人與大周關係似乎也得到了改善,加上舒爾哈齊父子被成功地拯救出來逃到了開原衛庇護下的黑扯木舉起了建州右衛的大旗,馮唐出任薊遼總督兼遼東總兵之後,似乎遼東局麵一下子就得到了很大改觀,這讓朝中對李成梁攻訐的勢頭越來越猛。
就連已經病退致仕的李成梁本人都感覺到了不安,頻繁上表謝罪。
現在謝罪算是主動認錯,若是等到都察院的禦史們瘋狂上彈章時,那就不好說了。
不過馮紫英從自己父親來信中卻知道,包括自己父親在內的遼東邊將對李成梁的看法並不像朝中這樣一邊倒的指責叱罵。
準確的說對李成梁的看法還是一半一半。
前期的確做得不錯,後期的確也犯了很多錯誤,包括一些錯誤還很嚴重,但是這些錯誤也和朝廷的支持力度有很大關係。
像放任努爾哈赤一統建州女真算是李成梁的走眼失策,但是在建州女真對海西女真輝發部和哈達部的吞並時,朝廷給予遼東支持力度不夠,而當時李成梁也是賦閒甚久之後剛剛二度走馬上任遼東,尚未完全掌握住遼東鎮,這也是一個很大原因。
當然在丟棄寬甸六堡問題上李成梁鑄成了大錯,但是卻也和時任兵部尚書的蕭大亨短視和軟弱有非常大的關係,倒也不能完全把責任怪罪到李成梁一個人身上。
若是要追究蕭大亨的責任,隻怕又要把已經成為太上皇的元熙帝乃至當時內閣幾位都有很大責任。
“夢章,你這話太絕對了,登萊本來就是從無到有,哪能和薊遼或者宣府這些軍府相比?便是三邊也要比登萊強得多,王公軍人出身,民政方麵或許弱了一些,但是在關係到登萊和遼南之間這條生死線的建設上還是不會懈怠的。”
馮紫英替王子騰辯解了幾句,範景文的觀點太偏激了,當然,這也代表了北地士人對開海之略的越來越不滿意。
馮紫英現在已經越來越深刻意識到自己裝了一回大逼,給朝廷也的確帶來了立竿見影的大好處,讓皇上和內閣乃至六部都對自己十分滿意,聲名也是大噪。
但伴隨著光環慢慢消退,一些隱藏在背後的問題也開始暴露出來了。
你一個被譽為北地士子青年領袖的家夥,居然拿出的韜略就是讓江南受益巨大,至於朝廷的得益,那就被北地士人們選擇性的忽略了,那不是他們關心的範疇,他們隻看到了江南士紳商賈們的興高采烈,而北地士紳卻一無所獲。
像他們這一科的王象春等人就已經在公開批評自己,而還有如禮部右侍郎張我續、刑部山東清吏司郎中馮盛明等北地中堅士人也都對馮紫英的開海之略頗多批評,認為未能為北地帶來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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