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紫英回京的好心情在短短兩三天裡就消失殆儘了。
被內閣兩位閣老問詢,但是表現出來的遲鈍和瞻前顧後,都讓他大失所望。
雖然他也知道這才該是這個時代官僚們的常態,但是前線的將士們卻等不起啊。
每多等一天,糧秣消耗和將士們的士氣都會受到影響,朝廷的威信同樣也會受到削弱。
已經正式接任了兵部尚書的張景秋那裡倒是談了許久。
這位新任兵部尚書問得很多,馮紫英也回答得很仔細很認真,甚至也提及了自己的一些觀點,張景秋很認可,但是卻沒有拿出多少具體的措施出來。
他感覺到這位新任兵部尚書雖然頗得皇上的信任,但一來自身資曆淺了一些,二來皇帝在軍務方麵的想法還要考慮到其他具體因素,所以永隆帝寧肯藏拙。
對於柴恪和楊鶴提出的收複失地決勝於域外的構想張景秋一度也是十分激動,但是很快就平靜了下來,開始斤斤計較於糧草補給和所需的軍費,這才是進入了兵部尚書狀態的角色,但這卻也是前線將士最痛恨的。
兩三天裡,見了葉向高和方從哲,見了張景秋,見了自己的本職上司黃汝良,把該彙報的都彙報到了,但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之所以沒有提前去見齊永泰和喬應甲,也是考慮到先公後私,哪怕這份私,其實更多地還是公務。
練國事、楊嗣昌、許獬、方有度、王應熊等同學都紛紛來拜會,免不了都要傾聽一番這一趟西征平叛的驚險曆程,適當的藝術加工可以讓這一幫同學們更清晰的牢記自己在這一場平叛戰役中的卓越表現。
到目前,還沒有接到來自宮中的召喚,覲見皇上,或者是被皇上召見,都還沒有消息。
“總算是把你給堵住了。”看見守在家門口一身白衫的柳湘蓮手持折扇正來回轉悠不停,一瞧見自己便猛地把折扇一收,疾步過來。
“子琦他們幾個都說這幾日裡看不見你人影兒,不是在文淵閣,就是去了翰林院,要不就是在兵部公廨,都不敢來打擾,我們都知道你現在是大忙人兒,但這自家屋裡的營生,你總該還是關心一些才是吧?”
馮紫英從車上下來,知道柳湘蓮說的什麼事兒,搖搖頭:“我可沒那工夫去關心這些事兒,這幾日裡我都忙得暈頭轉向,這才從黃大人那裡過來,走得我口乾舌燥的,先回去歇息一番再說。”
“好兄弟,這可等不得了。”柳湘蓮趕緊攀住馮紫英的胳膊,“今日定要去一趟,子琦、若蘭他們幾個都要睡不安枕了,這麼大一樁生意,眼見得就要差不多了,你不去瞧一眼,給個說法,我們如何能安心?便是那薛文龍人家都知道成日裡去園子裡守著,說再不濟事,起碼他也能守守園子,防止走火失竊之事,……”
這一幫人已經隱隱將馮紫英當著了主心骨。
眼前這一位論武藝論戲台工夫論唱功那都是一等一的,便是為人行事也能說上一二來,但這戲園子搞起來,可不是光靠這些本事便能行的。
前前後後花了十來萬兩銀子,對哪一家來說都不是小數目,都須得要認真對待。
便是那薛家雖然說得大氣,但是內裡亦是謹慎得緊,那薛蟠也一反往常的這一年裡經常往園子裡跑,雖說起不了多少作用,但是好歹也是大家子弟,往那裡一站,隻管看卻不說話,那園子裡做活計的匠人們也總要忌憚幾分。
對柳湘蓮來說,這更是自家愛好和營生相結合的心願所在,如何能容忍失敗?
見馮紫英不肯答應,隻顧著往角門裡走,柳湘蓮也不敢拉扯,隻能隨著對方往角門裡進去。
這一年多裡,他是眼見著這位賢弟的魚龍變化,從舉人到進士,從進士到庶吉士,然後又倏地去了西疆建功立業。
據說是這平叛中,單槍匹馬出草原入甘州,憑著一身本事折服了草原韃靼人的首領,在甘州混亂之際力挽狂瀾打退了叛軍進攻甘州,最後又說服了叛軍一個首領反正,使得讓整個大周上下惶惶不安的邊疆叛亂在半年間就這麼平息了下來。
便是這京師城坊間也是傳聞甚廣,簡直要把這馮紫英吹噓成神人一般。
這裡邊固然有些誇大其詞的成分,但是柳湘蓮也知道肯定有著許多故事,便是做成一折戲目怕也是好題材。
他都在琢磨著等到園子開張,便要琢磨人請人寫一折,名字都取好了,就叫《陽關三疊》,以示這三番定乾坤的曲折經曆。
馮紫英的確不想去多管這等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