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年裡的西疆之行,委實讓他的心氣和眼界都發生了一些變化。
眼睜睜的看著這兩鎮就因為石光玨之流的貪墨無能引發叛亂而淪陷,這一來一去損失何止千萬?自己麵對這一切卻有心無力。
這幾日裡他腦子裡都是裝的如何能儘快讓開海舉債之策能儘快推動起來。
但是無論是葉向高還是張景秋,都對這等新事物充滿了恐懼和擔心,甚至是黃汝良這等關係自家利益的士人也都是瞻前顧後,猶豫不決。
要說態度倒還算是積極,但是一說到具體方略上,就總是下意識的想要再斟酌斟酌,再看一看,這也讓馮紫英既無奈也心酸。
這等時代要想改革,委實要有經天緯地之能,想象王安石變法會有多麼大阻力,人家還是宰相,甚至還有新黨和皇帝的支持,一樣最終折戟沉沙。
自己現在不就是一個因緣際會能攀上各方勢力的小角色,就想要推動大周偌大一架馬車的行進,改變曆史,委實艱難了一些。
可問題是這世界曆史的變化發展卻不會給自己太多時間,不抓緊機遇做起來,日後內因外緣,隻怕就會讓整個局麵更加艱險了。
回來之前他已經想過了自己可能會麵臨許多困難,但是現在才發現真正最大的障礙就是朝裡朝外官員民眾的保守心態和觀念意識,潛意識中就不願意接受變化,就懼怕變化帶來的各種“動蕩”和新生事物。
在馮紫英看來,這其實是一種學習能力退化帶來的靜止心態,害怕自己無力應對自己原來從未見識經曆過的東西。
這等時候他連還有幾日就是自己十六歲生日,逗弄家中俏婢丫鬟的心思都沒有多少,柳湘蓮卻還要來讓自己去關心那戲園子?
柳湘蓮不敢強攔著馮紫英,隻能隨著馮紫英進府然後去了他的院子裡。
“紫英,看你這情形怕是公務不順?”柳湘蓮在外闖蕩幾年,觀風辨色的本事還是有的,知道馮紫英怕是心情不太好,不過他也不懼。
“唔,比想象的有些落差。”馮紫英隨口一句。
“紫英,你要這麼想,你已經很出類拔萃,同齡人都已經望塵莫及了,還要怎樣?”柳湘蓮以為是馮紫英對朝廷此次的獎賞覺得不滿意,才會有落差,所以也忍不住勸對方:“京師城裡上上下下都在念叨你的事兒呢,說你單槍匹馬獨闖草原,殺出一條血路,讓韃靼人最終屈服,連咱們院子裡的匠人們都在說,……”
馮紫英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這麼誇張,我要有那麼本事,不成了怒目金剛,刀槍不入了?”
“紫英,我說的是真的,你彆不信,要以我說啊,你若是事事順心,樣樣如意,隻怕未必是好事,你才十六歲,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有時候不那麼如意順心,還是好事。”
柳湘蓮的話讓馮紫英也微微意動。
自己還是小覷了這個時代人的心態,總願意用原來那個世界中的人們心思來揣摩,覺得隻要是好的,有利可圖的,大家就應該認可支持才對,但這個時代的人則未必。
對於未知和不確定的恐懼和擔憂心態在這些官員們心中根深蒂固,他們寧肯按部就班,寧肯保持原狀,若是可以,他們希望這個世界最好靜止不動,大家就這麼循規蹈矩的過下去。
隻可惜外部和內部都不會如此,沒有誰可以避免和阻止這一切,都不得不麵對這個日新月異變化的時代。
但柳湘蓮的話還是讓馮紫英的心情好了許多。
人家說得沒錯,自己還想怎樣,自己才十六歲,也許等幾日翰林院編修官職就要授下來了,這已經是千萬大周讀書人的頂峰了。
走上這個位置,以自己的年齡,那入閣拜相真的不是夢想了。
不急,慢慢來,欲速則不達,馮紫英告誡自己,這個世界還是美好的,對自己更多地還是善意,自己沒有必要把自己弄得太過緊繃,要學會心理調適,我們還有時間。
他的心情也隨之愉悅起來,接過金釧兒遞送上來的一盅新茶,抿了一口,感受了一下生活的甜蜜幸福,點點頭:“柳大哥,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然無言以對,那我們就先喝一盅茶,容我喘息一下,再去園子裡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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