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馬車,便奔那園子去了。
馮紫英走之前兩月,那園子便已經開始動工,距今已經快是一年的事兒了,也難怪柳湘蓮他們著急。
這十多萬兩銀子砸進去,便是泥地都能砸出一個大坑來了,這快一年了,卻還半點進益都沒見著,還得要不斷的花銷,換誰都難受。
從鹹宜坊到南熏坊,要麼就得要繞著北邊兒走鳴玉坊、積慶坊、昭回靖恭坊、保大坊,要麼就得要走南邊兒,走阜財坊、大時雍坊、這邊兒,要論路程都差不多。
平日裡走南邊兒多一些,畢竟六部、三法司和五軍都督府大部分衙門都在這邊兒,所以今兒個馮紫英讓馬車走北邊兒繞一圈,許久沒在京師城裡走動了,沒地有些陌生了。
馬車過了鳴玉坊,便走了崇國寺街,,然後繞行興化寺胡同,最後繞上皇牆北大街,一直到宛平縣衙門口,然後繼續向西一直到天師庵草場再折向南,走了一段再轉向西時,便看到了那一處幽雅不失大氣的宅院。
馮紫英有些驚訝,“那是哪裡?”
“那便是適景園啊,繕國公石家的園子,前明成國公朱能的園子,大周建立之後,那成國公朱家便衰敗下去,但是始終不肯賣這個園子,而繕國公賜宅就挨著這個園子,前幾年吧,石家就把這園子給盤了下來,據說要準備好生整修一番,不過……”
柳湘蓮對著京中的景物是耳熟目詳,成日裡在這城裡奔走,既要登台,還要琢磨著早一日把自個兒的戲園子給折騰起來,為了少花錢多辦事兒,所以一雙腿也是跑遍了全城。
馮紫英知道柳湘蓮話語裡的不過是什麼意思。
繕國公石家現在有難了。
石光玨的所作所為,尤其是他貪墨的二十萬兩銀子,足以把整個石家打入地獄。
貪墨不是問題,這年頭千裡做官隻為財,哪個當官的不想撈錢?
但是撈錢既要講規矩,也要講尺度,你這石光玨上任寧夏鎮總兵就敢撈了二十萬兩銀子,這銀子裡邊有兵血,有商人們供奉的輸往草原的軍器物資給你的孝敬,隨便哪一條論罪都是當斬。
這也罷了,隻要沒惹出大亂子,被禦史們查到了,憑著你這一身勳貴國公之後,再怎麼太上皇和皇上也會給你幾分薄麵,無外乎就是削職為民,剝奪爵位便是了。
但現在你弄出了這麼大一個寧夏之亂來,嗯,甚至還把甘肅鎮給卷進去,這朝廷為了解決這寧夏甘肅鎮的叛亂,前前後後總計恐怕要花上幾百萬兩銀子,這還沒算這民間死傷無數的百姓。
你說這等情況下,你石家如何能脫得了乾係?
禦史們本身就是最恨這些武勳們的了,便是沒事兒都要想法設法都要挑出毛病來,現在可好,送上案板的肉,都察院豈能放過?
雖然不知道石光玨此案究竟進展如何了,但是在離開甘州之前,楊鶴便已經讓手下禦史們在寧夏鎮那邊開始調查,估計這一次那位張姓禦史回來之後,就要掀起狂風驟雨了。
前日裡都察院便已經動手,開始調查石光玨從寧夏鎮前期送回來的八萬兩銀子去向,據說已經牽扯到了太上皇身邊的一名內侍,所以暫時還沒有太大動靜。
但馮紫英知道,這事兒沒那麼容易了解,便是皇上想要把此事按住,都察院那幫人也不會輕易罷休。
這幫禦史們都是鐵腦袋,隻要認定的事情,定要折騰出一二來,對皇家也好,武勳也好,龍禁尉也好,更是興致盎然。
若是能因此被貶官外出,那在士林中的名聲鐵定又能大漲一截,日後回來便又是升官的機會。
馮紫英甚至聽到過喬師都對此頗為頭疼。
你說這幫人愣頭青吧,又都是秉公無私,但有時候就未免不顧大局了。
但是對禦史們來說,大局不是他們考慮的,他們隻需要履行職責,所以這就需要有幾個手腕了得的都禦史、副都禦使、僉都禦史來駕馭都察院,否則一百多號禦史,以當下的官場風氣,還不得把大周折騰個底朝天。
馮紫英訝異的瞟了一眼柳湘蓮,柳湘蓮立即就感覺到了,笑了笑道:“前日忠順王那位長史邀請我去明月樓和蔣琪官合作,無意間說起了這事兒,對了,賈家的寶二爺也在,……”
馮紫英搖搖頭,忠順王府看樣子也不是安分之地,這等秘聞居然是從忠順王府裡傳出來,要麼就是忠順王有意放出,要麼就是忠順王狂妄自大,根本不忌諱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