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麵,馮紫英和林如海都還是處於一種相互試探了解的階段。
馮紫英也清楚,無論自己說得多麼天花亂墜情深似海,林如海這種人也不會相信這等空口白牙幾句話的。
素無交道,也不知根底,自己便是才華再出眾,但品行道德呢?
隻怕自己才華越出眾,隻能增加對方的擔心和疑慮尤其是在他時日無幾的情況下,他就更需要慎重斟酌了。
除非自己和林丫頭正式訂婚並公之於眾,恐怕林如海才會真正相信自己,畢竟做到那個層度,如果要悔婚的話,對雙方都會是巨大的傷害。
尤其是像自己這種身份特彆萬眾矚目的士人文臣,如果被打上毀諾失言、背信棄義的烙印,那這一輩子都可能會遭到其他人的指責和攻訐,這等士林清譽對於個有誌於仕途進取的年輕士人可以說決定性因素,無人能避免。
其他方麵林如海無意多談,甚至根本不想談,不是一路人,交淺言深,隻會調增麻煩。
馮紫英估摸著林如海也會把自己視為了北地士人甚至是永隆帝那邊的人了,但是林如海應該清楚北地士人和永隆帝現在看起來還算合拍,但是這卻絕不會是一路人。
就像他這樣除非真正舍棄士人身份成為皇帝私臣,否則真正有誌於宰輔之位的士人是絕不可能徹底投向皇帝膝下的,也就是說這類人必須要有底線,維護士人利益的底線。
林如海這種沉浮宦海幾十年的角色,應該是明曉這一點才對,而且他也應該看得清楚,除非有什麼特彆大的變故,兩淮巡鹽禦史這個職位,這個職位上所擁有的一切,遲早都將要交給永隆帝。
那麼他現在該做什麼?
馮紫英雖說前世也是為官幾十年,但是他對大周朝這種為官,特彆是像兩淮巡鹽禦史這種特殊崗位的內裡情形還真不清楚。
彆說是他,隻怕除了曆任這個崗位上的人以及真正明白這個崗位上要做什麼該做什麼的皇帝外,知曉內情的人並不多,即便是和他打交道的人,恐怕也是瞎子摸象,隻知道其中一部分,難以窺測全部。
看見自己姑娘滿臉愁思,紫鵑隻能輕輕扶著黛玉的胳膊,替她在背上安撫著,“姑娘莫要憂心,老爺和馮大爺都不是等閒人,肯定會好好說的,……”
兩眼紅腫如桃的黛玉白了紫鵑一眼,“死丫頭,我是擔心我爹病情,什麼時候擔心其他了?”
紫鵑也不點破,抿著嘴道:“老爺病情看起來還是穩住了,婢子看老爺自己都很輕鬆淡然,或許……”
黛玉搖搖頭,父親沒有隱瞞自己,他說了他這個病怕是回天無術了,但卻也不是一時半會兒有什麼危險的,就是拖日子,這也讓黛玉很是絕望、無奈和傷心。
很難麵對這種情形,明知道生命不久,但是卻又難以改變,現在還要每日麵對這種日漸迫近的死亡,這對於親眷來說,是一個何等殘酷的煎熬。
所以馮紫英也專門和紫鵑打招呼,務必要幫助寬解黛玉的心境,避免她因為心情糟糕而影響到身體。
最好的結果莫過於自己給林如海和林黛玉一個確定可靠的承諾,讓他們足以放心的承諾,這樣才能讓父女放心,也讓林黛玉到了那一天之後不至於傷心絕望過甚。
但在這個問題上,馮紫英卻又沒有決定權,這年頭婚姻之約不是本人就能決定的,那需要雙方長輩的確認,而且需要一定的儀式和程序要走。
而要解決自己母親的心結,也是一道難題,所以馮紫英也是難。
就目前來說,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看看林如海會有什麼想法和對策了。
對林如海自己的事情
門敲響,紫鵑趕緊去開門。
“姑娘,大爺來了。”
黛玉起身一福,目光裡卻多了幾分期盼。
雖說更多心思放在了自己父親病情上,但是連父親自己都說他的病情現在藥石無效,隻能拖日子,黛玉雖然傷心也隻能麵對,但是另外一樁事情既是父親最掛心的,同樣也是黛玉牽掛的。
“妹妹無需掛心,為兄觀伯父的狀態兩三個月內當是無礙的。”馮紫英不敢說太遠了。
他隻能根據他從張師那裡學到的皮毛觀察判斷林如海身體底子還勉強過得去,而且聘請的郎中所開之藥也是養元補氣為主,沒有用什麼狼虎之藥,所以這種保守的療法倒是很對症,當然再對症也隻是延緩病情,並沒辦法改變結果。